“我就是來看看你,沒有别的事,聽說你的家還沒搬來,就直接上辦公室來了。
我可是空起兩隻手來的什麼禮物也沒帶,請勿見怪呀,老同學!”
還不等周劍非回答,他又補充了一句:
“當然,帶來了同學老友的情意!”
“這樣最好!”
周劍非笑道,看得出來他是真的高興,他欣賞這種不帶禮物的行為。
他說:
“過去在地委我最頭痛這件事,現在剛剛到組織部又碰上了。
别人把東西拿來了說是一點點心意,又不是什麼貴重禮物,你一律不收?不合中國的傳統人情,你一律收下還得了。
後來我自己作了個幾不收的規定:正在考察準備提拔者送的禮物不收;正在要求落實政策者送的禮物不收;要求調動者送的禮物不收;為子女和親友安排工作者送的禮物不收等等。
來到組織部又重申了這些規定,還是擋不住。
”說得他自己和馮唐都笑了。
笑過之後馮唐說:
“幸虧我今晚沒帶東西來,我們正在考察班子,屬于你那幾不收的範圍哩!”
兩個人又笑了。
馮唐暗自得意,這一着走對了,否則弄巧成拙豈不壞了大事。
既然已經點出了考察班子的事,他便等待着周劍非的反應以便相機行事。
他已經想好一套他自己感到滿意的對答方案。
周劍非卻對那“考察班子”的事隻字不提,還在“禮物”上作文章,他說:
“其實嘛,走親串友帶點小禮物是中國的傳統,城市不用說了,我小時候在家裡,農民走親戚是窮是富都要去場上買一包點心,還要用一張紅紙封上表示喜慶!你說他都帶有什麼意圖?但是當了領導幹部還是不收的好,這就要做說服工作,要得罪人,一件小事卻得罪了人,說你架子大或者嫌東西少了,如此等等,真沒辦法。
”
馮唐也附和了一陣,說自己也經常遇到這樣的事。
如此地消磨了十來分鐘,周劍非終于像想起了什麼似地發問了:
“你這次回來是辦事還是探親?”
機會終于來了,他馮唐今晚上來就是等你這位組織部長提出這樣的問題,以便自己送上珍貴而又無形的禮物,讓你欣然收下而又不自覺的禮物,于是他一本正經地說道:
“我這次來主要是找省計委彙報我們的五年規劃,請他們審查批準,還要重點談幾個項目。
其次就是辦理出國手續,應日本一個株式會社邀請組團出訪。
”
說到這裡,他停下來等候周劍非的反應。
周劍非隻“哦”了一聲似乎并沒有深問下去的意思,這也難怪,這類事并不是他的業務範圍嘛。
事情已經提出來了,他馮唐自然是不願放過這一機會的了,于是不等周劍非再次發問,便主動說道:
“我們市的五年規劃,去年在省委召開的領導幹部會上我發過言,你也許還記得吧?”
周劍非點點頭,表示記得。
當然他并沒有說出當時對馮唐的印象。
馮唐卻是不管主人願不願聽便滔滔不絕地談起來了。
他說:
“一年來我們又進一步作了多次修改,大家都反映比初稿實在得多了,符合我們的市情了,可稱為積極穩妥的規劃了,所以要我來向省裡請示。
”
周劍非聽說那規劃作了多次修改,比過去實在得多了,便産生了興趣。
雖然他的業務是組織工作,但他同時是省委常委,是集體領導成員之一,對全省乃至一個地區一個部門的大事都理所當然地應當關心的。
因此他問馮唐:
“比上次主要修改了哪些内容?”
機會來了,馮唐振振精神,便一五一十地說開了。
他當然不僅僅是說修改的部分,而是将他們修改後的全部規劃内容:長遠目标、近期要求、主要措施、支柱産業,全部傾瀉而出。
正如他對妻子所說的“不帶一張紙片”,但每一個數據,每一個指标,每一個支柱産業的可行性論證都談得一清二楚,使人信服地看到了三江市美好的前景。
說真的,馮唐的滔滔而談吸引了周劍非。
在他的感覺中和去年在省委領導幹部會上所聽到的發言相比:規劃成熟,更重要的是馮唐成熟了。
雖然依舊是口若懸河,所談的内容卻都是看得見摸得着的,也就是說都是實在的,可靠的。
周劍非十分清楚,如果他不是全身心地投入這項工作,付出大量的勞動,他絕對不會達到如此“倒背如流”的程度。
由于感興趣,馮唐邊談周劍非邊插問,時間消磨得很快。
當談話不得不結束時,馮唐看看表,晚上十一點差十分。
周劍非滿意地将他的老同學送下樓來,送到汽車旁邊。
當然,他也要回招待所了。
當他和馮唐握手告别時,他忽然想起了“士隔三日當刮目相看”的那句話。
回家的路上馮唐異常興奮,他此次回省城的目的,可以說主要的目的之一是完滿地達到了。
如果說擺在他面前的是一場競争,他十分清楚自己赢了第一個回合,得了第一分。
回到家馮唐發現妻子靠在沙發上睡着了,顯然是一直在等他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