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
你周劍非是怎麼哪,如此遲鈍!我叫你來是為了什麼,你心裡應當有數。
既然我已經直截了當地向你推薦,你就應當相信我,還對我賣什麼關子?但他并沒有發作,卻面挂微笑地說:
“在眼皮子底下長大的孩子,還有什麼需要考需要查的嘛?他老子抗日戰争中就跟着我,文化不高,本事不大,幹了一輩子得了個處級離休,還不是正式而是享受!”
他停了一下,像是在重新整理思路,時間不長最多分把鐘,然後說:
“馮唐這孩子随他老子來過我這裡幾次,最近一二年是單獨來的。
隻要他從三江回省城差不多都會來看我的。
我看他談吐不凡,很有見解。
想不到三拳打不出兩句話的老子生出了這麼個出色的兒子。
老子忠心耿耿一輩子,兒子也不會含糊的。
用這樣的青年人來接班,我們這些老家夥放心!”
他又停了一下,繼續說:
“當然羅,按你們現在的規定辦,什麼民主推薦,民意測驗,還有什麼?”
周劍非連忙回答:
“還有民主評議。
”
“對了,”錢林笑道,“民主推薦,民意測驗,民主評議,三民‘三民主義’!”
他哈哈地笑了,笑過之後又說:
“還是按你們的規定辦,唉,按既定方針辦嘛,哈哈!不過我希望不要因那個‘三民’而埋沒了人才!其實嘛,三民、四民,到頭來還不是書記一句話!”
話的分量如此之重,叫周劍非怎樣回答,他又能怎樣回答呢?便隻好唯唯諾諾,含糊其詞了。
見錢林要說的話已經說完,周劍非意識到請教的時刻來了,便說:
“錢老,我一接到任命通知就想要向你請教的,正好趁今天的機會請你指點指點,看看要注意哪些問題。
你是省裡的老領導又分管過這一行,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都應當認真聽聽你的意見。
”
聽周劍非說要向自己請教,錢林顯得很高興。
眼前這個中年人雖說過去當過自己的秘書,屬于朝夕侍候在側,成天為自己服務的随員,但人家現在畢竟是省委常委、組織部長了啊!
一時興起,他摹地從沙發上站起來,繞着客廳走了一圈,然後在周劍非面前停住,以十分欣賞的目光看着他,說:
“你這樣做很對,小周,不僅要聽我的意見,也要聽聽其他老同志的意見,集思廣益嘛!”
他又坐回到沙發上沉思片刻,依然帶着十分興奮甚至有幾分得意的表情說:
“你向我請教,我倒首先想到了兩句詩,一句是毛主席的:‘無限風光在險峰’!是在哪一首詩上?”
他停下來問周劍非。
“題廬山仙人洞。
”
周劍非回答。
“對”,錢林接着說,“這意思就不用我來解釋了。
還有一句是蘇東坡的,‘高處不勝寒!’這又是哪一首裡的句子呀?”
這位具有師範學曆的老前輩并不是自己不清楚這一名句出自蘇東坡的哪一首詞,也并不是有心要考一下周劍非,看他知不知道。
不,目的是為了加重語氣,引起對方的注意,這大概也是一種表達藝術吧。
周劍非自然深領其用意,微笑着回答了。
錢林聽了笑道:
“好,高處不勝寒,無限風光在險峰,這就是你當前的處境,明白了吧?”
不等周劍非回答,錢林卻來了個自問自答,一句一頓地說:
“對蘇東坡那句話我完全是借用,就是說在上層工作情況複雜,是非很多。
特别是你現在擔任的工作,更是矛盾的集中點。
各種各樣的人都會把目光對着你,你們的一舉一動都會引起不同的看法和議論,有人叫好,有人罵娘甚至告你任人唯親,重用壞人如此等等。
你準備着在這樣的環境中過日子吧,這就叫無限風光在險峰!反過來說,什麼都平平淡淡,無人頌揚也無人罵娘,那才難受!當然羅,如果隻是一片叫好聲,百分之百擁護也不見得好,也許因為你不堅持原則,有求必應。
做你這項工作,不可能不得罪人的。
”
周劍非洗耳恭聽,覺得受益匪淺,他忽然想起臨上任時來自朋友的那句警告:“那是折壽的工作。
”
高處不勝寒,折壽的工作,無限風光在險峰!周劍非暗暗地品嘗着這三句話,覺得很有味道,卻又聽到錢老在繼續發揮宏論了:
“我剛才說了一通隻是一個大前提,或者叫它前言、序論、綱要也都可以。
你也許會覺得太籠統了對不對?我就給你來幾條具體的,當然僅供參考!”
他哈哈地笑了,笑得很得意,顯出一種自信、深廣、居高臨下的姿态,大有胸中自有雄兵百萬的氣勢,說:
“這第一嘛,就是在政治上同中央保持高度一緻。
一切按中央的指示辦,老老實實不折不扣,不要耍花點子。
當然也要有創造精神,那就是創造性地執行中央的指示,不是要你去另搞一套。
無論何時何地隻要你想到脫離中央的精神另搞一套就是你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