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帥再次從樹林中出現,緩緩策馬過來與那隊重裝的“神武營”衛士會合。
“可以了。
”他輕聲下令說。
“衛士”們紛紛下了馬,走到林木間一個挖好的土坑前。
土坑直徑有六、七尺,深達五尺。
他們迅速把身上的甲胄解下來,又把長矛一一折斷,然後把一切軍器統統抛進坑裡,把堆在坑旁的泥土掩埋進去。
章帥親自監督着部下們工作。
這批甲胄和兵器,是于潤生透過何太師的親信蕭賢,以重金賄賂買回來的,确實是禦駕衛士使用的真貨。
若是被人發現其中任何一件流進了平民之手,結果将株連極廣。
茅公雷仍舊停在原地,一直冷冷瞧着他們。
章帥看着部下完全填平了土坑,又把早已準備的幾塊草皮掩在上面,然後他才轉過頭來瞧着茅公雷。
兩人四目交視,遙遙互相點了點頭。
茅公雷這才撥轉馬首,急馳離去。
“我們也快走吧。
”章帥拍拍白衣上沾染的泥塵。
“再過不久,這整片西郊就是禁區了。
”
蒙真和容小山等人倉皇逃入濟遠門的情景,被躲在溫定坊大路旁一家房子裡的陳渡看見了。
陳渡特别留意衆人身上,确實都已沒有兵刃。
這就是信号——表示章帥已經成功了。
“灰色。
”陳渡下了指令。
身邊的部下應聲點頭,走到屋子中央桌前。
桌上放了兩個竹制的鳥籠:左邊一個關了兩隻白色的鴿子,另一個則關了兩隻灰色的。
那部下小心翼翼地打開右邊的鳥籠,把兩隻灰鴿輕輕捧出來,走到屋後的院子,雙手往上一抛,釋放了它們。
灰鴿振翼迅速上升,一隻往城南的方向飛行,把這重要的信息帶往于潤生的宅邸;另一隻則飛向城外西北方,鐮首現正停駐候命的地點。
鄭式常左右看看,确定長官都不在附近後,忍不住脫下了頭盔,掏出馬鞍旁皮囊裡的汗巾,來回擦抹已濕透的頭發。
任職皇城禁衛,怎麼說都是份優差。
大份的油水當然沾不上,可是平日宮女和下級的閹人,不時都要求他行點方便——通常都是請托他帶這種、那種物品進宮。
當中鄭式常少不免要收一點“掮費”,每個月積下來,比那份少得可憐的軍饷要強得多了。
十六年前,鄭式常花了四百多兩銀子才買到這個差缺——這筆錢他花了兩年才還清。
最初的一個月他有點後悔,禁軍的油水并沒有想象中多。
可是後來聽聞了戍守邊疆那些同袍的苦況,倒又慶幸自己守在皇城,無風無浪,每頓吃的也差不到哪兒……
當年上京時懷着那個飛黃騰達的美夢,早已消失無蹤。
鄭式常現在隻一心想着:再幹個十年八載,退伍時儲到的那筆錢,也足夠回家鄉買些田産了……
“幹嘛?”
身後傳來隊目的叱責聲,鄭式常慌忙把頭盔戴上。
——這差事樣樣都不錯,就是每逢慶典時最糟糕……
鄭式常重新握起重甸甸的長戟,遠遠眺望禦苑林子中央的大草原。
像他這樣的重甲騎士分列成一個個方陣,停滿在可見的空地上。
從這兒肉眼可見的,少說也有三百騎。
禦獵真正動員當然不止此數。
鄭式常的騎隊隻是守在禁苑的西南最外圍,别說是皇帝的禦駕與營帳,就是高等的親衛士,也在視線以外。
鄭式常嘀咕着。
出來打打獵,就要動用上千的護衛人馬,還有三倍以上的後勤和侍從,陪獵的大小官員和祭祀的僧道神官……單是喂飽這許多人一頓的食物,也夠一個小城池整個月的糧食庫存了。
還有這看不見盡頭的“花園”,整個就隻屬于一人所有……
——這大概就是“權力”吧……
“今天還算空閑呢。
”旁邊的同袍小畢用手掌扇着風說。
“嗯……”鄭式常點頭。
“聽說今天陛下在東面放箭。
看來我們今天不用怎麼動了,就停在這兒擺擺樣子。
”
小畢微笑。
“這個我們也當慣了嘛……皇宮的裝飾品……”
“别說那麼大聲……隊目又要罵人了……”
“啊,好想回家洗個澡呢……可是回宮後要值勤,連睡的時間都沒有啦。
”
“我來替你,三兩銀子。
”
“你休想,今晚柴公公那邊有賭局呢,我正準備趁休息時去翻本……”
“是嗎?我也想去啊,上次我可給殺得慘呢……”鄭式常說着打了個呵欠,深深吸了一口氣。
空氣中又是那股烤肉香味。
可是這個月來他已吃了太多,嗅着感到有點反胃……
“嗯?是什麼聲音?”
鄭式常聽見有人這麼說。
“好像有馬蹄聲……”
“聽錯了吧?”
“肅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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