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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聆听之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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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饒我還不惱火,越是這樣,我越是忿忿不平;登時停住腳步,把沒戳上彭師父腦門的食指戳在他的腦門上:“你說什麼我也不鳥!可是我他媽求求你: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孬蛋?憑什麼一見面不分青紅爸白就給他打得個胡說八道?你不是很有兩下子嗎?憑什麼教他這樣欺負?” 孫小六沒有立刻答複我,祇把排上牙咬住下嘴唇,咬一下、再咬兩下,停一停又重新來過。

    這個動作(或者說表情〕我已經久違十多年廣。

    昔日在植物園荷花塘或任何其它所在,祇要是被我吓着或逼急、快要哭出聲來之前,孫小六都會這麼咬一下、咬兩下,重複幾回,彷佛連要不要哭一家夥都得費上半天思考。

    正當我想起這些來的時候,一個十七歲的青年在我面前再度落下淚來,左一行、右一行,一行追上一行,最後才抽抽搭搭地說:“師父不是打我——面具爺爺和裡根爺爺都跟我講過:師父打我的時候不許逃、也不許擋、更不能回手。

    他擂一拳我得挨一拳、踢一腳我得挨一腳——” “這是什麼狗屁道理?”我哼了他那些狗屁不通的爺爺一鼻子,接着道:“下那麼重的手,他們自己怎麼不來試試?” “他們說我挺得住,因為我爺爺給我洗過“天蠶澡”,不會寶口疼;怎麼打都無所謂的。

    ”說着,他的眼淚流得更急,也更多了,一袖子擦不歇,連鼻涕也抹出來,于是再檫一下,整張臉全糊成一片晶光斑斓的模樣,這才斷斷續續地說下去:“爺爺、爺爺們說、說、誰要欺負你就欺負回去、回去;祇你師父打你不許吭、吭聲,他無論、無論如何是為你好。

    ” “你不疼麼?”我仔細打量了一下他的臉;也不知是為了想觑出他是不是在吹牛,還是那張臉概上有什麼不會害疼的證據。

    這時一輛野狼機車在紅綠燈杆底下急急煞住,輪胎發出十分刺耳的一聲鋭響。

     孫小六搖了搖頭,緩過兩口氣來才道:“隻要我不想疼,就不會疼。

    可是盡管不疼,挨起打來還是很不舒服的--尤其是不知道疼,就特别覺得自己很賤,賤得、賤得不得了,跟個跟個什麼東西一樣。

    ” 我蒙蒙想着他的話,很覺得其中有一點道理,可是“隻要不想疼就不會疼”這境界實在太奇妙、也太誘人了;對于這境界的羨慕之情幹擾了我進一步去思索“因為失去疼痛感而自覺很賤”的這個命題。

    另一方面,突如其來的狀況也使我沒法子再想下去--雙和街和青年路口的四盞紅綠燈底下這時猛地聚攏了二、三十輛分别從中華路、西藏路、萬大路和克難街四個方向飙過來的機車,每輛車上各跨坐着兩個人物,後座的手上緊緊握着兩支用報紙卷裹的棍狀物事——連想都不用想--那報紙裡藏着的不是什麼娛樂新聞或文學副刊,而是一把一把的木劍、西瓜刀和二尺四的小武士。

    先前那輛野狼騎士刻意催了催油門,其餘各車也跟着催了催油門,眞他媽聲震宇!我還沒意會到他們這四路人馬是東西一路、南北一路的,或者是東南一路、西北一路的,乃至還有什麼個分法;總之應該就是有這麼兩幫人馬準備對陣的樣子,孫小六已經快手擡袖,抹幹了縱橫一臉的涕泗,站到街當央去,四面環顧一遭,道:“今天我心情不大好,沒有陪你們玩的意思,都散了罷!” 野狼車後座端地跳下來一個穿拖鞋的,近前打量我一眼,扭頭沖身旁一輛本田一二五後座的光頭說:“這一個也是嗎?” “廢話你他媽不會看哪我脔瞎子啊!”光頭嘴巴上還叼着煙,眼像是給熏得睜不開,可是别有一股睥睨萬教的糗霸王氣勢。

     孫小六這時踏着大步過來,邊走邊昂聲喊道:“跟你說今天不玩,散了罷,我講的是法國話嗎?” 穿拖鞋的應聲退了幾步。

    光頭倒顯得沉着得多;一面仍瞄着我,一面倒像是答複着孫小六的話:“今天我們也沒工夫玩——倒巧了;我們要辦的貨在你手上。

    ”說時一拍前座的肩膀,那騎車的兜手一提,擡起車把手,将前輪朝我臉上一挺,我跳兩步退開,膝蓋彎卻杵在另一輛機車的輪蓋上。

    光頭這時吐掉半截煙頭,沖我一擡下巴:“你叫張大春是罷?” “怎麼樣?”我啞嗓子硬硬還了一句,腿已經打起抖來。

     “怎麼樣?我他媽還叫張大千呢!脔你媽怎麼樣?”說時左臂往下一揮,把報紙套子甩落,當下露出一把二尺四;右手再一拔,青光出鞘,人也跳下車來,同時刀尖朝孫小六一指:“抱歉!是本堂的任務。

    你小子心情不好就更不必管這檔子閑事。

    ” 偏在這一刻,從西藏路那頭竄過來一條黑影——更準确一點地說,是從兩輛擋在青年路中央的機車之間竄過來一條黑影,直奔我跟前,一直到它停下來坐定了,我才看清楚:是一隻名叫水塔的洛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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