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
牠之所以叫水塔乃是因為牠的主人徐老二不會念英文,卻給起了個英文名字叫Sweatheart。
水塔坐在我和光頭之間滴口水的那一刻,兩輛機車“哐眶啷啷”向兩邊倒去,穿一襲黑風衣的徐老三出現了。
他也穿着拖鞋,時不時還從敞開的風衣下襬裡露出藍白條子的棉質睡褲。
顯然,他是出來遛狗的。
“吵什麼啊?小朋友!都幾點幾分啦?家裡沒大人了嗎?”徐老三一路走、一路朝左右張望,先看見孫小六時頓了頓,道:“我脔你小子又回家啦?”再看見我,則皺了皺眉:“好學生怎麼也跑出來跟他們撂狗煉哪?”最後,他的視線停在光頭臉上,看了足有十秒鐘,才沉沉問道:“哪裡的?”
“竹聯孝堂,”光頭手裡的二尺四晃了晃,垂下地去,繼續說“有點事情在處理。
你——”
一個“你”字才出口,徐老三的一隻巴掌已經反摔在光頭的腦殼上,這一下風衣大開,裡面的藍白條睡衣居然和底下的睡褲是成套的——可是他右手臂連肘端着的東西卻吓得我膀胱猛地一緊;這算生平僅見:是一柄雙管霰彈槍。
槍口正杵上那光頭的嘴巴。
徐老三仍舊不疾不徐地說道:“什麼你呀我呀的?”接着槍管撩個小圈兒、往那腦殼兒上非常非常之輕地點了三下:“記住!徐。
三。
哥。
叫你們回家去了。
孝堂?還他媽哭堂呢!”
光頭無可奈何收刀入鞘,恨恨地看了我一眼,轉臉又想跟徐老三說些什麼,不料徐老三居然一挺右臂,朝紅綠燈開了一槍,那槍聲不像電影裡常聽到的那樣響,可是音波撼動,果然蕩胸震腑,幾乎就在槍響的同時,水塔沒命似地狂吠起來——事後很久我才想到:這絕對是經過訓練所緻;徐老三一舉槍,水塔就吠,吠聲掩過槍聲,不在場的誰也不知道徐老二一幹了什麼恐怖的勾當。
“你還有話說?”徐老三把紅燈、綠燈、黃燈罩子轟了個漫天花雨之際,跟那光頭所說的最後兩句話是:“去跟你們老大說:他連聽我說話的資格都沒有呢!”
等這幫什麼竹聯孝堂的癟三們點火催油、呼嘯離去之後,徐老三把槍插回風衣内側一個縫在夾帛上的長皮套子裡,又一顆一顆、動作非常緩慢地扣上扣子,低着頭像是在解釋什麼似地跟我們說:“沒法子,我已經太久不混了,現在什麼鳥雞巴都跑出來了。
你們沒事罷?怎麼會惹上人家的?”
我看看孫小六,孫小六看看我——事實顯然是無法解釋清楚的:孫小六認識他們,而且“陪他們玩”過;不過他們卻是指名來找我的,而我卻從來沒見過他們。
結果我和孫小六異口同聲說:“不知道。
”我還加了句:“他們說我是他們要辦的貨。
”
“如果眞是孝堂,那你漏子就捅大了。
”徐老三說着咬嘴打了個唿哨,朝西藏路方向一指;水塔耀武揚威地撒腿往回沖。
徐老三則繼續說下去:“他們今天堵不到你,明天還會來;在村子裡堵不到你,就會在路上等。
你要不就别出門,要不就閃遠一點。
”
老實說:在這一刻,我還想不到“可不可以不出門”或者“閃到哪裡去”之類的問題。
我第一個想到的是紅蓮也許紅蓮是他媽那個什麼竹聯木聯的某個老大或老二的女人,被我不小心攪和上了;人家不爽,就吆喝了這樣一票牛鬼蛇神來砍我一條腳筋。
我能想到的祇不過如此而已。
“你沒有去搞政治罷?比方說黨外那些屄養的東西,或者之類的——”徐老三擡眼瞄了我一下——他的眼眶呈三角形,剛要揚起來的上眼皮不知怎麼給往下削了,所以表情總透着些不得伸展的憂惱。
有人說見過鬼的人的眼睛就會逐漸長成如此形狀。
這我不太确定——因為我從來沒正眼瞧過他;但是當他這樣瞄着我的時候,我卻從那雙三角眼裡看見一些比見鬼還要不安的東西——一時說不上來,總之是很惶惑、很焦慮的一種情緒;這讓我突然感到有些溫暖。
他接着問道:“還有,我想你也不會去搞這個罷?”說着,他用大小拇指靠嘴邊比了個吸煙鬥的姿勢。
我知道,電視劇裡出現了這個手勢就是有人在吸毒的意思。
我搖了榣頭。
“出動這麼一大批人馬,找上你這麼個書獸子,的确有點奇怪;不不,的确很奇怪。
”徐老三說,随即扭頭望一眼孫小六:“跟你一點關系也沒有?”
“前兩個月我和他們裡面的幾個幹過一架,可是好像沒什麼——他們今天就是來找張哥的;”孫小六搔搔頭皮,道:“而且還說是什麼本堂的任務。
”
“我肏!那累了。
”徐老三從風衣口袋裡摸出一個皺巴巴的煙盒,掏一支叼在嘴裡,用那支老式的銀質磨輪打火機打着,吸兩口,噴出一條可謂“直沖牛鬥”的白煙,才慢條斯理地說:“書獣子最好還是逃命去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