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她根本沒把去看爸爸放在心上。
”她說,“她除了自己,從不考慮别人,是不是?是我去告訴爸爸,還是等到她騰出時間自己去說?”
“如果我是你,我會告訴他。
否則他肯定會從别的地方聽到的。
”
她們沉默着坐了一會兒。
對孩子的期盼通常最讓人興奮,特别是在女人們和這麼親的親戚之間。
可是,這次不是這樣。
“大概是安德烈斯的吧?”
瑪麗娅把這說不出口的話說了出來。
“我不知道。
我預感安娜自己也不知道,可是安東尼斯說那些流言飛語還在傳着。
他們全都很高興,為預祝這個新生兒的安全降臨而幹杯,可是在安德烈斯身後,還有很多人在嚼舌根。
”
“那并不奇怪,是吧?”
兩個女人又談了一會兒。
這個家庭的重要新動向把其他事情掃到一邊,暫時讓瑪麗娅從對克裡提斯的思念和上周的英勇行為上轉移開來,這是她們好幾個禮拜以來的見面中,佛提妮第一次發現她沒有聽到瑪麗娅喋喋不休地談論醫生了。
“克裡提斯醫生這,克裡提斯醫生那!”她嘲笑瑪麗娅,點明後者愈發加劇的迷戀之情時,瑪麗娅的臉頓時紅得像高山罂粟一樣。
“我得盡快告訴爸爸安娜的情況。
”瑪麗娅說,“我要當個好消息告訴他,說安娜病得太厲害,沒辦法去看他。
再說,這多少也是真的。
”
她們回到碼頭上,吉奧吉斯把他運過來的所有箱子都已卸下來,正坐在樹下的矮牆上,靜靜地抽煙,看着風景。
雖然他坐在那裡有一千次,可天氣和光線的配合令每天都有不同的景象。
有時候布拉卡後面浮現的光秃秃的山成了藍色,有時是淡黃色,有時又是灰色。
今天,天邊有些低低的雲層,山根本看不太清。
大風抽打着海面,海面上有些地方卷起浪花,四下裡飛濺,像溪流一樣飛過水面。
海洋仿佛化成一口嘶嘶作響的鍋爐,裡面煮着沸騰的海水,可是實際上它卻冷得像冰。
女人們的聲音把他從白日夢中驚醒,他站起來,備好小船準備動身。
他女兒加快了腳步。
“爸爸,别急着走。
有個消息!真正的好消息!”她說,盡量讓聲音聽上去開心。
吉奧吉斯停下來。
他唯一希望聽到的好消息是瑪麗娅有朝一日說她可以回家了。
那是世上唯一讓他祈禱的事情。
“安娜懷了孩子。
”她簡單地說。
“安娜?”他模糊地說,好像忘了她是誰。
“安娜。
”他盯着地下重複道。
事實上,他大約有一年沒見過他大女兒了。
自從那天瑪麗娅開始在斯皮納龍格島上生活以來,安娜一次也沒來看過他,由于吉奧吉斯在範多拉基家是個personanongrata,聯系由此中斷。
起初讓人萬分悲痛,但是随着時間的流逝,盡管他知道父女親情永遠都在,他還是逐漸忘了有這麼個女兒。
偶爾他會想,這兩個女兒是同一父母生養,自打她們出生開始就同樣養大,差别怎麼會如此之大?可這便是最近他想到關于安娜的全部了。
“那很好。
”他最後說,努力想作出點反應,“什麼時候生?”
“我們估計應該是在八月。
”瑪麗娅回答說,“為什麼您不寫封信給她呢?”
“是的,也許我該寫封信。
那是取得聯系的好借口。
”
聽到第一個外孫即将出生,他該如何反應呢?他見過他的幾個朋友當了祖父之後欣喜若狂的樣子。
就在一年前,他最好的朋友帕夫羅思·安哲羅普洛斯慶祝佛提妮的孩子出生時,即席喝酒跳舞,似乎全布拉卡的人全湧到了小酒館,和他一起慶祝。
吉奧吉斯想象不出自己在安娜的孩子降生後喝奇科迪亞酒慶祝的樣子,至少,這是給她寫信的借口。
那周晚些時候,他會讓瑪麗娅幫着寫信,可是用不着那麼急。
兩天後,是克裡提斯來訪的日子。
每當他要來斯皮納龍格的日子,早上五點就會起床,經過從伊拉克裡翁長長的旅程後,在最後的幾裡路上,他滿心期待着嘴唇上的濃咖啡的味道。
他看得出瑪麗娅在等他,今天他内心裡排練了好多遍打算向她說的話。
在他腦海裡,他看到一個能言善辯卻充滿激情的他,甯靜卻感情如火,可是當他下船時,迎面看到他愛的那美麗女子的容顔時,卻知道他不該那麼着急。
雖然她看他的眼神像朋友,可跟他說話的口氣還是病人,作為她的醫生,他認識到向她表白愛的夢想到底不過是夢想罷了。
他不可能越過身份上的障礙。
他們像平時一樣穿過地道,可是這次,讓他舒了一口氣的是,地道盡頭沒有人在歡呼迎接。
像往常一樣,杯子放在桌上,瑪麗娅為了節約時間,在他來之前就已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