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已定,絕不再穿那件西服。
他打開鐵櫃子,從底部拿出西服。
接着就用點着火的紙撚把它燒了個洞。
他先在右邊口袋處燒了一個五十美分硬币那麼大的洞,然後在另一邊又燒了一個更大的洞,以便達到不能修補的程度。
他用手掌揉了揉洞口,好讓它們看起來顯得舊些。
洞口燒好之後,他把水煙袋裡的水往西服上噴了一些,壓掉新火燒過的氣味。
他心中有點欺騙和犯罪的感覺,拿着衣服走進客廳,心跳加速,臉色極為不自然。
譚太太皺着眉頭審視着被燒壞的衣服。
“哦,怎麼搞的?”她盯着他懷疑地問:“難道你抽水煙袋的時候睡着了嗎?”
“衣料是羊毛的,很容易起火。
”王戚揚說。
“燒了這麼長時間,一頓飯都該燒熟了。
很慶幸的,房子沒有着火。
好吧,我把它帶給趙小姐,看看她有沒有什麼辦法。
她是個出色的裁縫,使針用線十分靈巧。
”
譚太太走後,王戚揚回到自己的房間,陰沉着臉。
這一天他實在有夠倒黴,最倒黴的是燒壞了花掉他一百二十美元買來的新西服。
假如那個麻臉女人巧得能夠修補好他西服上的洞,也許他還得再穿上那件衣服,那麼,把它燒壞就是一種浪費。
他弄不清自己為什麼要讓小姨子來幹涉自己的生活。
也許自己對她的依賴性過強了,假如在中國,他早就讓她見鬼去了。
第二天,他的咳嗽似乎更嚴重了。
他決定打亂自己的日程安排,上午去拜訪一下中醫。
他覺得整個唐人街隻有那位中醫和自己有共同語言。
他倒甯願以一個朋友的身份去拜訪他,而不是以一個病人的身份。
中醫對他表示了熱烈的歡迎,并且倒給了他一杯藥茶。
他們相互用各自的方言詢問了一番對方的生計情況,盡管相互之間并沒有完全聽懂,但彼此心知肚明都是些毫無意義的客套話,也就沒有細問。
接着就一本正經地以書寫方式轉到其他的話題上去。
“您的咳嗽見好否?”中醫用草書寫道,有意識地把字寫得難以辨認,以顯示他在書法上有所長進。
王戚揚未有任何遲疑,接過毛筆答道:“我這咳嗽在您的藥力面前甘拜下風,然而天有不測風雲,昨天由于自己不慎,邪氣降臨寒舍,病魔趁隙而入,今晨似乎更為肆虐。
”
中醫拉下老花眼鏡,看了看這幾句話,點了點頭,從抽屜裡拿出繡花墊子。
他閉上雙目,中間三個手指用力搭在病人的手腕上為他把脈。
他翹起的小指像一朵盛開的蘭花,他交替地按緊和松弛那三個手指,似乎是在試圖探查王戚揚脈搏中最微弱的失調脈象。
他為王戚揚的兩腕把過脈之後,念念有詞地咕噜一番,拿出帶有擡頭的特制處方箋,鋪在自己的面前,然後靠在椅子上面無表情地思忖片刻。
“人體陰陽必須調和。
”他寫道,“身體功能的任何失衡皆為陰陽失調所緻。
患者脈象時而微弱,乃陰陽失調之脈象,故而平衡患者體内之陰陽為首選上策……”
他将複雜的處方寫成一份冗長的詳細介紹。
王戚揚讀着它,認為行文要比上一次更為流暢,書法也比上一次更為流利,不少筆畫中蘊含着上等書法不可或缺的品性——真正的勁道。
從中醫那裡獲得更多的信心之後,他把診費增加了一倍,中醫争執着推辭一番後,終于收下了。
“我并不希望把咳嗽完全治愈。
”王戚揚寫道,“隻要輕微的咳嗽不影響健康和縮短壽命,有點咳嗽倒是我的一點樂趣。
”
“治愈十多年的久咳亦非易事。
”中醫寫道,“但您的咳嗽不會影響長壽,您的面相為長壽相。
您下頰凸出,主您晚年之命,而且您不必擔心邪氣會侵襲您的晚年,因為您的胡子長得很好,可以擋住邪魔的侵入,所以長壽是沒有問題的。
”
“您會批八字嗎?”
“是的,那是我職業中的一部分。
但您的八字用不着批,因為您的面相像天書一樣明顯。
”
“犬子已到結婚年齡。
”王戚揚寫道,“我想把他的八字批一批,看看他将來該娶什麼樣的妻子。
”
中醫研究着王大的生日,掐着手指計算年份,嘴中念念有詞,“他是水火之命。
他現在正和許多女人糾纏不清,風波頻起,但這些女人命中注定不會和他結婚。
在我看來,他命中注定的姻緣在東方。
假如他找的女人不是來自東方,婚姻生活就不會幸福,因為他出生于羊年,所以一定不能和虎年出生的女人結婚。
”
“他能和一個破相的女人結婚嗎,比如說一個麻臉女人?”
“絕不可能。
”中醫寫道,“但您的兒子由于生于羊年,本性柔順,如果不盡快中和完婚,一樁命運相克的婚姻就可能完全發展成真。
既然他的幸運之星在東方,為何不從香港找一個相親新娘呢?那就會沖掉所有可能侵入他生活中的邪氣。
”
王戚揚考慮了一會兒這個建議,點點頭,并咕噜了幾句,然後寫道:“自從兩年前我那連襟譚先生過世以後,我在香港舉目無親,此事沒有可信之人托辦。
”
“或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