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錢,再說,你在這種事情上永遠不能相信一個雇來的人。
那就像請一個陌生人跨海越洋給你的親戚捎帶一包糖果一樣,就算這個陌生人幫你帶了,又有誰能保證他不會打開包裹偷上一兩塊呢。
而最重要的是,那是非法途徑,難道你想讓你的兒媳婦在進你家門之前就已經被……”
“妻妹,”王戚揚趕緊打斷她的話,“你扯得太離譜了。
婚姻是神聖的事情,不能扯得那麼離譜。
你的好消息是什麼?”
譚太太噴了幾口煙,“你還記得盧先生嗎?”
“上海的盧先生還是廣東的盧先生?”
“上海的,就是當過杭州市長的那位盧先生。
”
王戚揚記得那個人。
他是譚太太丈夫的一個朋友,戰争期間曾經為日本人做過事。
王戚揚對他并沒有多好的印象。
“我記得他。
”他說,“一個留着仁丹胡的家夥。
”
“他已經剃掉了。
”
“唔,唔,我想,他的老婆一定還是那個日本婆娘。
有什麼好消息?”
“盧先生請我給你帶來一份口頭邀請——請你參加下星期五晚上七點鐘在他家舉行的魚翅宴。
”
“喔,我不明白,他為什麼會變得如此好客?”
“這就是我為什麼來和你商量的原因。
”譚太太興趣盎然地說,“他的三個女兒都長大了。
如果他不邀請經過挑選的一些人多吃幾頓飯,又怎麼能把她們嫁到好人家去呢?”
“你是說他打算把其中一個女兒嫁到我家來嗎?”王戚揚皺着眉頭問道。
“或許是兩個。
”譚太太加重語氣說,“假如他知道你的二兒子王山很快就要長大的話,或許會嫁給你家兩個。
不過你也别擔心,他一見到王山那孩子,就不會再有什麼幻想了。
可是就王大來說,我知道那老家夥一直喜歡他。
我每次去他家時,他都要問起他。
我說姐夫,這還不是像明鏡一樣清楚嗎?”
王戚揚不喜歡不同種族間的聯姻,而且讨厭把一個有一半日本血統的女孩娶進家門的主意。
他急忙說:“我還沒見過他的女兒們……”
“二女兒可是長得不錯。
”譚太太說着,情緒又高漲起來,“就連原來的河北省省長都看上了她,想讓她做兒媳,可他那傻兒子非得要自己選擇妻子。
現在連那個劉将軍,就是以前四川省的大軍閥,也開始和他家交上了朋友,不過他的兒子卻是個一事無成的花花公子。
假如那女孩落到他手中,那簡直就是一朵鮮花插到了牛糞上。
我的姐夫,假如我們想娶那個女孩,就得趕緊行動,不然劉将軍就會搶在我們前頭。
”
“很抱歉,妻妹。
”王戚揚說,“我不能接受晚宴的邀請。
”
“為什麼?”譚太太問道,看上去她震驚不小。
王戚揚從景德鎮瓷壺中給自己倒了杯茶,“我不能接受這種邀請,名義上是請朋友赴宴,實際上是在飯桌上讨論兒女婚嫁之事,我不能接受。
盧先生的女兒我一個也不認識。
”
“姐夫,”譚太太生氣地說,“像你這種年齡的人,哪個不想抱着自己的大胖孫子,享受含饴弄孫的樂趣。
你好像對這種樂趣不感興趣。
真是令人不可思議!”
“我就對你直說了吧,妻妹。
”王老爺一邊說,一邊吹着茶水,一口一口地啜着,盡量降低争論的激烈程度,“我不希望我的家中摻雜外國血統。
”
“這些日子日本血統最時髦了。
”譚太太說,“許多美國白人都娶了日本人做老婆,并把她們稱為‘玩具娃娃’,這是美國人對妻子最親熱的稱呼。
再說,這女孩隻有一半日本血統,她孝順、娴靜,又有知識,而且不是說漂亮得張揚,她天生就是一個理想的兒媳婦!”
“我下不了決心,我下不了決心。
”
“劉媽,”譚太太站起來喊道,“去叫輛計程車來。
”
“是,譚太太。
”劉媽在餐廳裡答道,“不過,午飯已經準備好了……”
“讨論結束了。
我絕不在這棟一切事物都如此過時的房子裡吃午飯,去叫計程車。
”
“是,太太。
”
“我的姐夫,”她氣憤地轉過身對王戚揚說,“你将會後悔的。
總有一天,你會因為沒有抓住那位女孩而後悔莫及!”
王老爺一邊吹着,一邊啜着茶水說:“我下不了決心,我下不了決心。
”
譚太太揣着一肚子氣離開王宅。
在辯論中敗下陣來,對她來說這還是首次。
她可以誘惑王大把那女孩娶回來,可在辯論中一敗塗地卻是另一回事,這事攪得她心煩意亂。
在她坐着計程車往商業區駛去的時候,已下定決心晚上還要再到姐夫家來繼續舌戰,直到取得最後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