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就非常健談。
王大對張靈羽的印象是,他在中國一定是個偉大的羅密歐,對女人無所不通。
張靈羽在獲得政治學博士之後,就去了洛杉矶。
現在,王大突然非常想見他,馬上給他寫了封信,邀請他到舊金山來過周末。
張靈羽沒有回信,但三周以後他給王大來了個電話。
“我在唐人街。
我搬家了,你的信是在我到以前的女房東那裡去贖皮箱的時候才看到的。
”他告訴王大,他欠以前的女房東三十美元,所以她把他的皮箱留下當作“人質”。
他快活地說:“别為我擔心,我現在蠻富有的。
我想在湘雅請你吃早茶。
咱們二十分鐘後在那裡見。
”
王大挂上電話時暗自發笑。
張靈羽沒有變,仍然是那麼健談、精力充沛、直截了當。
他還記得他們當年在湘雅茶樓把早飯午飯并為一餐吃的情形,茶樓是在華人基督教青年會那條大街對面的一個不知名的小巷弄裡。
它開設在一個入口不起眼的地下室内,營業時間隻在上午十點至下午三點之間。
如果沒有人帶路,美國遊客根本不可能找到那個地方,而且鮮見有美國人被帶到那裡去。
或許唐人街的居民想要讓它保留華人茶樓的特色,或許他們擔心美國人不會喜歡那裡的飯菜。
王大也從來沒有想到過要帶一位美國女孩到那裡去。
湘雅茶樓對他來說,似乎是唐人街中的唐人街,它的氛圍是典型中國式的,食客們在那裡啜着茶,以典型的華人舉止高談闊論着。
如果出現一個美國白人在那裡笨拙地擺弄筷子,那肯定會破壞那種氣氛。
幾年以前,他和張靈羽經常在星期天去那裡吃飯、聊天、品菊花茶,一直泡到茶樓關門。
他們曾經吃過八盤點心及特餐。
他們特别愛吃的東西有蝦餃、三鮮扇餃、炖鴨掌、鳳爪、豬肚、蘿蔔餡餅、糯米糕以及各種包子和美味可口的蒸餃。
這裡的飯菜價錢不便宜,但味道鮮美,是地道的粵菜,用不着費勁巴拉地去迎合“外國人”的口味。
他倆常常吃得心滿意足,撐得走路都打晃。
茶樓裡到處都用字畫條幅和紅漆木雕裝飾着,張靈羽坐在茶樓一角的一張餐桌旁等他。
他們久别重逢,熱烈地問候了一番。
王大在父親面前或者和一位世故的女孩在一起時,從來都沒有感到自在過,但和張靈羽在一起就覺得很放松,好像壓抑和束縛在他心中的所有煩惱突然都化為烏有。
和張靈羽聊天,他用不着斟酌詞句,可以暢所欲言,而實際上他也能夠享受張靈羽的暢所欲言,因為他對自己也是無話不說。
他們點完菜後,王大問道:“你現在做什麼工作?”
“我現在是一個雜貨店店員。
”張靈羽興高采烈地說道:“或許是第一個擁有政治學博士學位的雜貨店店員。
希望我能宣布它為一項世界紀錄。
”
“我聽說有一位博士在漁人碼頭的餐館洗盤子。
”王大說,“如果不是我父親砸了我那個飯碗,我很可能就會成為他的下屬了。
”
“那你現在做什麼?”張靈羽問道。
“我又回到了學校,加州大學醫學院。
如果那裡的教授對人類生命漠不關心的話,那麼七八年後他們将把我培養成一個醫生。
”他停頓了一下,然後半自嘲半痛苦地補充道,“我真相信如果我去洗盤子的話,我會為我的同胞們服務得更好。
”
“你不喜歡醫學嗎?”
“我選修醫學是因為它花的時間最長。
至少我在學校的時候不必去另找工作。
你喜歡你的工作嗎?”
“我挺喜歡的。
”張靈羽說,“賺的錢比當教授多。
而且肉販都把最好的部位按批發價賣給我。
由于吃得好,生活有規律,又從搬馬鈴薯那裡得到了充分的體能鍛煉,我打算大幅削減未來醫生們的工作量。
再說,我的新職業既是我的自救,又是我們同胞的運氣,就看我怎麼看待它了。
”
“你的意思是……”
“自從我拿到這個令人生畏的學位後,我應征過很多工作。
我發現它是我所背負過的最沉重的包袱,有點像一個帶來八個和前夫生的孩子的二婚女人。
它是生活的一大負擔。
有一次,我差點當上大飯店的職員,一項最接近白領的工作,但是,當我那未來的老闆發現我是個博士的時候,他以雇用我的幹脆勁兒,立即解雇了我。
他兒子坦率地告訴我,我的學位使他老爸産生了自卑感。
從那天起,我終于相信學位是我唯一的累贅。
它至少毀了我十個相當不錯的飯碗,帶給我的除了沮喪還是沮喪。
好了,那一天我把學位證書扔進了陰溝,此後我變回了一個俗人,看偵探小說,開低級玩笑,常去打保齡球。
不久之後,我就時來運轉了。
我參加了一個保齡球隊,一周以後,我的一個隊友,他爸爸是一個連鎖店的經理,幫我謀到了這份工作。
”
“這就是你所謂的自救嗎?”王大打斷了他。
“不是。
”張靈羽一邊給王大倒茶一邊說,“讓我告訴你,對我們大多數華人而言,最大的問題就是我們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