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雷查爾!”她尖叫道,“凱索勒斯,住手!看在老天的分上,住手!沒看到你對他做了什麼嗎?” 她的恐懼我完全能理解,我在看到德·馬雷查爾的樣子時也吓了一跳。
他面若死灰,嘴巴大張,眼神中隻剩下驚恐,雙眼緊盯着凱索勒斯手中緊握的酒瓶,葡萄酒從瓶口無聲地流淌出來。
索菲娅·凱索勒斯連忙跑到他身邊,卻被他無力地甩開。
他試圖站起身,雙手虔誠地伸向正迅速清空的尼依·聖—歐恩一九二九。
“約瑟夫,”凱索勒斯不帶任何感情地說,“照顧一下德·馬雷查爾,醫生說那個病發作時他不能動。
” 約瑟夫鋼鐵般強勁的手掌壓上德·馬雷查爾的肩頭,阻止他起身。
但我看到他無力的手顫顫巍巍地伸進了口袋,這一幕馬上讓我清醒了。
“他的口袋!”我的聲音近乎懇求,“口袋裡有藥!” 還是太遲了。
德·馬雷查爾突然抓着胸口,正如之前遭遇無法忍受的痛苦時那樣。
接着他全身癱軟,腦袋靠在椅背上,失焦的雙眸盯着天花闆。
他看到的最後一幕,肯定是從尼依·聖—歐恩一九二九裡流出的細流漸漸變成水滴,水滴又變成瓶底殘留的沉澱物,最終凝結在地闆上的那攤酒裡。
此時無論做什麼都救不了德·馬雷查爾了。
索菲娅·凱索勒斯站立不穩,随時有可能昏倒。
盡管我也膝蓋發軟,但還是将她扶到椅子邊,看着她把杯裡剩餘的夏布利一飲而盡。
酒精使她麻木,她坐在那兒,呼吸粗重,雙眼緊盯着丈夫,直到終于有力氣吐出幾個字。
“你知道這樣會要了他的命。
”她低語道,“所以才買下那瓶酒,然後倒掉。
” “好了,夫人。
”凱索勒斯冷酷地說,“你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你的歇斯底裡會讓我們的客人難堪。
”他轉向我,“真抱歉,咱們的小聚會以這種方式收場,但事情已經發生了。
可憐的馬雷查爾。
他就是太容易沖動,才發生了這種慘劇。
現在,你最好離開這裡。
醫生來了以後,肯定會做一些檢查,然後填寫一堆無聊的文件。
這種突發事故不需要在場證人,所以也沒必要讓他們勞煩你。
我送你出門。
” 我毫無知覺地離開了那裡,唯一清楚的是我目睹了一場謀殺,卻什麼也做不了。
即使大聲說出我所看到的一切,指控有人犯下謀殺的罪行,可不管哪個法庭,都會把我當成诽謗犯。
基羅斯·凱索勒斯的複仇從策劃到實現都天衣無縫,唯一的損失——我無恥地為他計算一下——不過是十萬法郎和一個不忠的妻子。
索菲娅·凱索勒斯應該一個晚上也待不下去了,哪怕隻拿幾件衣服,她也會迅速逃離那幢房子。
那晚之後,我再沒聽說有關凱索勒斯的消息。
坦白說,我感到十分慶幸……
07
如今,時隔半年,我竟在裡沃利街上的一家咖啡館裡偶遇索菲娅·凱索勒斯。她作為謀殺事件的另一位目擊者,和我一樣隻能保持沉默。
考慮到她所受的傷害,我不得不佩服此時她所表現出的平靜,甚至還能熱情洋溢地關心我的生活。
我看着她的樣子,将法國白蘭地一飲而盡,接着又點了一杯。
我們興高采烈地聊着毫不相幹的事情,仿佛這樣能清除彼此腦海中不好的回憶。
她變了,和我之前認識的完全不同,各方各面都更優秀了。
從一個膽小的姑娘變成一位招人喜歡的女士,全身散發着自信的光輝。
這種改變所蘊含的深意一看即明。
我敢肯定,她在某個地方遇到了真正合适的男人,不像凱索勒斯那般殘暴,更不是馬克斯·德·馬雷查爾那種冒牌的卡薩諾瓦。
第二杯白蘭地讓我稍微恢複了一些,當我發現身邊這位善良的姑娘瞥了一眼手腕上那塊小巧精緻、鑲嵌了珠寶的手表時,連忙為占用她這麼長時間道歉,并感謝她的好意。
“對像您這樣的朋友來說,這點好意不值一提。
”她語帶責備地說。
接着站起身,拿起手套和錢包。
“不過我跟凱索勒斯約在——” “凱索勒斯!” “當然,凱索勒斯,我的丈夫。
”凱索勒斯夫人不解地看着我。
“這麼說,你依然和他生活在一起?” “在一起非常快樂。
”她臉色一凜,道,“請您原諒我的後知後覺,我想了一下才明白您這麼問的原因。
” “夫人,該道歉的是我。
畢竟——” “不不,你這麼問也情有可原。
”凱索勒斯夫人沖我微笑道,“不過,我幾乎記不起我和凱索勒斯不愉快的生活了,一切全變了,就從那晚開始。
” “當時您也在場,德拉蒙德先生,您也親眼看到凱索勒斯把一整瓶聖一歐恩都倒到了地闆上,就因為我。
多麼令人驚訝!那一幕喚醒了我!那一晚我意識到,在他心目中,我原來比全世界最後一瓶尼依·聖—歐恩一九二九還重要。
我鼓起勇氣來到他的房間,對他傾訴衷腸——噢,親愛的德拉蒙德先生,從那以後,我們就快活得仿佛置身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