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特雷德韋爾先生個子雖小,卻讨人喜歡,在紐約一家業績出色的公司工作。他身居高職,有一間獨立辦公室。
六月裡一個晴朗的午後,他的辦公室裡走進一位陌生人。
來人長得壯實,穿着得體,儀表堂堂。
粉紅色的皮膚光滑細膩,靠得很近的小眼睛在厚重的闆材框眼鏡後面散發着愉悅的光。
他放下沉甸甸的公文包,握住特雷德韋爾先生的手,力氣大得仿佛要捏碎它。
他說:“我叫邦斯,是老人社團的代表。
此次拜訪意在幫你解決煩惱,特雷德韋爾先生。
” 特雷德韋爾先生歎了口氣。
“我從未見過你,”他說,“也從未聽說過你所代表的那個機構。
另外,最重要的是,我沒有值得你關心的煩惱。
因此我不得不抱歉地說,雖然不知道你想推銷什麼,但很明顯我不需要。
好了,如果你不介意——” “介意?”邦斯道,“我當然介意。
老人社團不賣任何東西給任何人,特雷德韋爾先生。
它是個純粹的慈善組織。
通過研究舊檔案撰寫報告,解決現代社會大家所面臨的最可悲的問題。
” “什麼問題?” “不是清楚地表現在社團名稱上了嗎,特雷德韋爾先生。
老人社團緻力于研究老人及他們所帶來的問題。
别和老年病學搞混了,老年病學關心的是老年疾病,老年社團解決的是老人這個問題本身。
” “我會努力記住的。
”特雷德韋爾先生同情地說,“那麼,我想一筆小額捐款是被允許的吧?五美元,如何?” “不不,特雷德韋爾先生,不要您一分一毫。
我很了解其他慈善組織的傳統運行模式,但老人社團與那些組織完全不同。
我們的首要目标是為您解決麻煩。
目标達成之後,我們才會考慮是否有必要向您收費。
” “很好,”特雷德韋爾先生親切地說,“這下我明白了。
但我沒有麻煩,因此你拿不到錢。
你要再考慮一下嗎?” “再考慮一下?”邦斯的語氣裡帶着些許悲痛的意味,“該再考慮一下的是您,特雷德韋爾先生,而不是我。
老年社團處理過的最讓人遺憾的案子,往往是當事人一直不承認、不敢面對問題。
您的資料我已經研究好幾個月了,特雷德韋爾先生。
我沒想到您競也是這樣的人。
” 特雷德韋爾先生深吸一口氣。
“抱歉,請你先告訴我,你說研究我的資料好幾個月了,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我從未向任何該死的社會團體或組織提供過資料!” 邦斯費了點兒勁兒打開公文包,從中抽出幾張紙。
“請您原諒,”他說,“我先簡單總結一下這些報告。
您現年四十五歲,身體健康。
在長島的東斯克斯特有套房子,但還有九年的房貸沒付清,另外您還有一輛古董車,還差十八個月的分期付款。
不過,由于您薪水不錯、職位穩定,這些都不是問題。
我說得對嗎?” “和信用代表提供的報告一樣準确。
”特雷德韋爾先生說。
邦斯選擇忽視特雷德韋爾先生的話。
“接下來就是重點了。
您結婚二十三年,生活幸福,獨生女兒也于去年結婚,現在和丈夫一起住在芝加哥。
自她離開家之後,您的嶽父,一位脾氣乖張的鳏夫搬進了您家,與您和您的夫人一起生活。
” 邦斯的聲音壓得很低,讓人不禁動容。
“他七十二歲,除了右肩有黏液囊炎外,身體異常健康,在如此高齡可謂奇迹。
他曾在各種場合表示還想再活二十年,而根據我們社團所掌握的保險統計數據推測,他很有可能如願。
現在您明白了吧,特雷德韋爾先生?” 過了好一會兒,特雷德韋爾先生才給出答案。
“是的。
”他的聲音輕得近乎耳語,“我明白了。
” “好,”邦斯語帶同情,“很好。
第一步總是最難的——承認身後有個麻煩如影随形,過去的每一天它都籠罩在頭頂。
事到如今也沒必要問您為何把這個麻煩藏在心裡,甚至欺騙自己。
其實您很想告訴特雷德韋爾夫人這些不痛快,對嗎?” 特雷德韋爾先生點了點頭。
“如果我告訴您,其實特雷德韋爾夫人與您的感受一樣,不知能不能讓您好受一些?”邦斯說,“她也覺得父親每天在家裡晃來晃去是個負擔,而且這負擔的重量與日俱增。
” “她怎麼能這樣!”特雷德韋爾先生沮喪地說,“西爾維娅搬走後空出了一間房,那時是她提出讓父親搬過來一起住的。
她提起我們剛結婚時父親慷慨相助,說他多麼好相處,而且花不了多少錢——是她勸我接受這個提議。
我不敢相信她并非真心!” “她當然是真心的。
她知道年邁的父親獨自過活,做女兒的該有怎樣的感受,于是代表他說出該說的話,她每時每刻都是真誠的。
她領你跳入的陷阱其實是一種邪惡的思維,時刻準備占領人的大腦。
就是這樣的,沒錯,我有時會認為,夏娃偷吃蘋果僅僅是為了取悅巨蛇。
”邦斯說完冷冷地搖了搖頭。
“可憐的卡羅爾,”特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