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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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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住了,我站起來,想挖個坑。

    可扁礫石片太涼,把我手指頭都凍僵了。

    我隻好把他放在一個淺坑裡,往他身上蓋了幾寸沙子。

    我發誓明天一定帶把鐵鍬來,然後朝防波堤走去。

     我一踏上防波堤,腳步就慢了下來。

    來的時候我的腳很靈巧,可現在疼得就像一顆露出了神經的牙齒;肩膀每動一下就鑽心地疼。

     但是,疼痛也有排除的辦法。

    我一生經曆的叫我無法承受的事使我徹底垮了下來,我感到很鎮靜,以一種寬慰的心情想起了帕蒂的死。

    是的,這可能是止痛的良藥——悲傷。

     我失去了一位我從來不能理解的妻子。

    随她而去的,是她那不可戰勝的自信心的活力與同樣可怕的深不可測的思想。

     我開始想到帕蒂離開我那一天——是二十九天前,還是三十天前?我們開車出去觀賞十月的秋葉,那比我們自家院子裡的矮小松樹要好看多了。

    在科德角海灣拐角處,奧爾良附近有。

    在公路的一個拐彎處,我看見一棵楓樹。

    樹上的葉子是橙紅色的,在藍天的反襯下分外好看。

    橙紅色的葉子在微風中抖動,秋天的棕色影子映在最後一抹紅色中。

    我看着樹,自言自語地嘟哝一句,“噢,你這個可愛的娼婦。

    ”當時我并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可坐在我身邊的帕蒂說,“總有一天,我會離開你的。

    ”(這是她給我的唯一一次警告。

    ) “我并不知道,這關系重大,”我說,“我再也沒有和這差不多的感覺,好像我連你一半的一半也沒有。

    ” 她點了點頭。

     在她那貓一樣的奢侈中,總有鬣狗一樣的殘忍和貪婪——嘴角流露出冰冷的嚴厲,叫人難以琢磨出意思的陰笑。

    但有沒有力氣并不要緊,她總是自我憐憫。

    現在,她小聲對我說,“我覺得我受騙了。

    我被騙得好苦啊。

    ” “你想要什麼?”我問。

     “不知道,”她說,“我怎麼夠也夠不着。

    ”然後,在她那有限的同情心的促動下,她碰了一下我的手。

    “曾經有一次,我以為我得到它了。

    ”她說。

    我把她的手推了回去,因為即使我告訴了沃德利,我們在愛情方面仍然有我們自己的衡量标準。

    就在那天晚上,我們又見面了,在床上玩得暢快極了,就像一對跳火炭舞的演員。

    我們你上我下,欲火熊熊,達到了高潮。

    那天晚上,我們就像克裡斯特法·哥倫布那樣高興,因為我們兩個人都發現了美洲,我們的國家總是分成兩半。

    我們倆在相互吸引的快感中跳着舞,親親熱熱地躺在一塊兒,睡得那股香甜勁兒,就好像一對并排擺着的糖制奶頭。

     第二天早晨,大斯都坡,她丈夫,從其他幾個帽子中,找到一個戴上,然後我們都到教堂去做禮拜,瑪蒂琳、帕蒂、大斯都坡和我。

    他主持了禮拜儀式。

    他是我們美國的主要狂人之一:他會在星期六無節制地放蕩,但在星期天他又能為别人舉行洗禮儀式。

    我們聖父的庭院裡有好多高樓大廈,但我敢肯定,大斯都坡把星期六看成了廁所。

    我從來就理解不了他們倆為什麼會結合在一塊兒。

    他是足球教練,而她是啦啦隊隊長。

    他讓她遇到了麻煩,然後他倆就結婚了。

    孩子生下來就是死的。

    這是她在培養下一代上所做的最後努力。

    我們見面時,他們已經收到好幾封響應他們那份廣告的回信了(“……必須已經結婚”)。

    我要是有幾分天資的話,非得寫本書把大斯都坡和他那種美國思想描述一下不可。

    可今年不行。

    我隻能給你講講他那次布道,因為我的确沒忘。

    我在防波堤上,一邊走一邊回想着,我當時坐在一座平庸無奇的白色教堂裡。

    那座教堂還沒有一間教室大呢,也沒有鬼城的小棚子雄偉。

    既然帕蒂現在已經離去了,他的聲音又回蕩在我耳畔。

     “昨天晚上,我做了個夢。

    ”他說。

    帕蒂挨着瑪蒂琳坐着。

    她緊握着我的手,在我耳邊像高中生那樣輕聲說道,“你的妻子——那就是他的夢。

    ”可大斯都坡從沒感到她也到場了。

    他繼續說道,“會友們,這不僅僅是個夢。

    這是在目睹世界的末日。

    天上烏雲翻滾,耶稣踩着祥雲來召集他的孩子們。

    會友們,看到這一切可真叫人害怕呀:有罪的人連哭帶嚎的,跪在他腳下,祈求開恩。

    《聖經》上說,将有兩個女人磨玉米——一個将被帶到天上,另一個則将被留下來。

    在床上将會有兩個人。

    ”——帕蒂·厄倫用胳膊肘沖着我肋條骨就是一下——“一個被帶走了,另一個被留了下來。

    當媽的看到孩子從自己懷裡被帶到天上去見耶稣,會号啕痛哭的。

    她們被留了下來,因為她們抱着罪孽不放。

    ”帕蒂·厄倫的手指甲深深摳進我手掌中,但我并不知道她這樣做是為了憋住自己别笑出聲來還是因為太年輕受不住給吓的。

     “《聖經》說,”大斯都坡說,“天上絕不允許有一絲罪孽的痕迹。

    你星期天上午坐在教堂裡,而當天晚上離開了,因為你想去釣魚,那你就絕對不能成為一名基督徒。

    會友們,魔鬼想讓你說,‘一晚上不去沒什麼。

    ’” “是沒什麼。

    ”帕蒂·厄倫對着我耳朵說,她嘴裡的熱氣直撲我的臉。

    但瑪蒂琳看到這情景可給氣壞了。

    她不高興地坐在我另一側,冷冰冰,就像一堆凝固了的潤滑油。

     “然後,你做的是,”他說,“到電影院去,然後再去喝上幾杯,然後你就踏上了到獄火和地獄去的路——在那兒,火沒滅,蟲子也沒死。

    ” “你是地獄裡的貓,”帕蒂·厄倫低聲說,“我也是。

    ” “來吧,會友們,”大斯都坡說,“趁烏雲還沒到來,趁我們還來得及請求寬恕,今晚到耶稣那兒去吧。

    來吧,跪下吧。

    帕蒂·厄倫,請你走到鋼琴前,和我們一起高唱第526曲吧。

    請耶稣在你心中歌唱吧。

    ” 帕蒂·厄倫以劈柴火的架勢彈了起來。

    全體教民齊聲歌唱: 我沒有請求, 可你的血為我而流, 你讓我到你身邊去吧, 噢,上帝的羔羊,我來了——我來了。

    
做完禮拜後,我們回到大斯都坡家,去吃他那老處女妹妹做的星期日晚餐。

    土豆炖肉煮得呈死灰色,都凝上了,冰涼冰涼的,外加蔫巴巴的蘿蔔纓子。

    我很少見到有誰能夠像大斯都坡和帕蒂·厄倫在星期六晚上所做的那樣,精力充沛、充滿活力,在星期日晚餐上卻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在飯桌上,我們誰也沒說話,臨走時又相互握握手。

    幾個小時後,瑪蒂琳遇到了車禍。

    我再次見到帕蒂·厄倫是在五年以後。

    那是在坦帕。

    她跟大斯都坡離婚後,當了空中小姐。

    她在一次航班上遇到了沃德利,後來她就成了米克斯·沃德利·希爾拜三世女士。

     回憶的力量會把你從痛苦中解救出來,所以我走在防波堤上時的精神和身體狀況跟來的時候差不多。

    潮水已經退去了,平坦的沙灘散發着一股沼澤地的氣味。

    月亮下,角叉菜在水坑裡微微晃動着,發出縷縷銀光。

    使我感到吃驚的是,我竟找到了我那輛波其車。

    死亡可能存在于一個宇宙中,而停下來的車可能是另一宇宙的東西。

     直到我在點火器上轉動鑰匙時,我才想起來,我允許瑪蒂琳到我家所需要的那四五個小時時間到現在可能過了。

    要不為這件事,我真不知道我是不是能回家(帕蒂的家)去見雷傑西——不可能。

    我可能會到望夫台酒家喝他個酩酊大醉,等到第二天一早就什麼都忘了。

    我點着一支煙,把車開上布雷德福特大街,往家裡開去。

    一支煙沒抽完就到家了。

     在我家房門對面的街上,一輛警察巡邏車停在我父親那輛車後面。

    那是雷傑西的車。

    這我早就料到了,可是瑪蒂琳沒來。

     我不知道做些什麼才好。

    看起來現在最重要的是見到她,用她發現的那些殘缺不全的相片把自己武裝起來。

    這時,我才想起來,我甚至都沒告訴她把相片帶來。

    當然,她會帶來的,可她真會帶來嗎?為了些實用目的而探索她的恐懼和悲傷,并不是她的天賦,也不是她的罪過。

     但由于瑪蒂琳還沒趕來,我想我最好還是去看看父親怎麼樣了(盡管我确實希望他平安無事)。

    所以,我盡最大努力蹑手蹑腳地繞到廚房窗戶那兒。

    道奇和阿爾文·路德的身影清晰可見。

    他倆分坐桌子兩頭,手拿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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