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咬着,又伸出纖指撥弄身旁的算盤,一模一樣的老闆娘神态。
一位小職員在幫她忙碌着,上了帳的貨品搬移堆在一旁,還用印章蓋上号碼,蓋上“中國制造煙花”等英文字樣。
田野停下腳步,細細欣賞這位風韻年華老闆娘的風采,她高坐在櫃台上,裙子卷高了,兩條腿纖長纖長的,露在外面,三姑娘假如和她比較起來,那簡直是相形見绌。
論儀态,像金麗娃這樣的女人,真适合豪門顯要的貴婦,插身在職業兇手群中,為一個職業殺人犯的首腦的妻子,實在是太可惜了。
田野呆站了半晌,他隻想和金麗娃說幾句話,但是這幾句話又是無從開口的!
照說,金麗娃在扭轉身子來撥弄算盤之時,也應該看見田野呆立在她的身旁,但是沒有,她連眼梢都沒有擡起,也許她是不願意再和田野說話呢!
田野自慚形穢,他自知道是個窮措大,是個沒有正當職業的流浪漢,和一個貴婦在一起,總不大适宜,論在職業兇手的組織中,她又是個發号施令,地位至尊的老闆娘,而田野呢,不過是個聽命令受遣使的“殺人者”而已。
田野怅惘,愁緒地移動了腳步,輕輕越過了金麗娃的跟前,方欲推開那扇玻璃大門。
金麗娃忽然說:“你慢着——”她的頭仍沒有擡起來。
田野喜出望外,欣然地回過頭來,他看見金麗娃仍在繼續處理帳務,好像剛才的那句話并非出自她的口中,這樣實使人難堪的,田野有點憤懑。
“我還有事情趕着要辦呢。
”田野說。
這樣,金麗娃才擲下帳單鉛筆,躍下了櫃台,裙子把她的腿掩去。
“你找吳全福辦事,大概幾點鐘可以完畢?”她說,似乎完全知道這件事呢。
“怎能說一定呢?”田野答。
“總有個時間吧!”
“難道說又有什麼吩咐嗎?”
“當然,水務局幫辦,詹?史格勒有宴會,我邀你出席!”
“我又是陪客嗎?……”田野故作輕松而問:“是采取周末方式,還是以往的方式?”
“兩者相兼!”金麗娃瑩瑩而笑。
“那末七點鐘在‘蕾夢娜’咖啡室會面如何?”
“八點——”
于是金麗娃繼續開始記帳,恢複了她的緘默常态,田野算是到得了一個滿意的答覆,匆匆而去。
田野奉命需要馬上去找吳全福,他和友人合夥新開的書報社是在德輔中,田野還沒有去過,門牌号碼也不知道,所以必需要回永樂東街公寓去向他的家人詢問。
田野返公寓後,找着吳全福的妻子,詢問地址門牌号碼,匆匆再趕往德輔道中去。
這是一間單開間門面的鋪子,上懸一個橫額的“忠民福記書報社”招牌,看吳全福的意思,“忠民”兩字,是表示他的忠貞,至少他并沒有冀圖向共匪靠攏,随着政府撤離大陸,就流落到了香港,幾年來含辛茹苦遭受的苦難,就靠這兩個字,一吐委屈。
鋪面小得可憐,像一條深窄的巷子,裡面的書籍還不少,淩亂荒蕪,堆得各處皆是,吳全福自己是老闆,也是夥計,還兼差打雜的,他和他的夥友都在忙碌整理書架上的書籍,而且吳全福還帶來了他的小兒子替他們做搬運工作。
“吳老闆——”田野打趣地叫喚。
吳全福聚精會神,似乎無暇兼顧他客人,而且“老闆”二字,對他又像有點陌生,叫了兩聲,才徐徐偏過頭來,看見田野竟大喜過望,連忙趨上來歡迎說:“啊!原來是田野老弟,真是失迎了,你怎麼叫我老闆,豈不是開我玩笑?那你豈不變成我們董事長了?啊!來來,我替你介紹我們的兩個夥友——”
那兩個人,都是吳全福的老朋友,一個叫湯九斤,一個叫湯冬,是兄弟兩個。
田野看湯九斤湯冬兄弟兩人,一個是斜眼,一個是耳後見腮,絕非正人君子的相貌,吳全福為什麼會和他們兩人合夥做生意呢?不過吳全福既相信他們,而且把他們當做好朋友看待,田野心中雖然不樂,但是也得敷衍敷衍和他們應酬寒暄一番。
這兄弟兩人,知道吳全福開書報社的資本是由田野供給的,尤如看見貴人光臨,媚谀奉迎,惟恐招待不周,一個遞茶,一個遞煙,忙得不可開交,田野自從流落香港後,過慣貧賤生活,處處遭人白眼,一時被人這樣恭維法,很有點不大習慣。
而且心理上反而起了反作用,對他們兄弟兩人的行為,甚為鄙視,敷衍過後,便保持緘默,湯家兄弟見田野的态度不正常,便識趣地相告走開,回複做他們的工作。
田野待他們走後,低聲向吳全福說:“這樣的人,你怎會和他們合夥做生意?我看他們的相貌不正,小心上當才好喲!”
吳全福初時一楞,繼後領悟田野的意思,不禁呵呵而笑,說:“人不可貌相,我們怎用相貌去分辨一個人的善惡?你以前也曾說過,這個社會的眼睛是勢利的,隻重外表不重人,這是一種極大的錯誤,我們怎可以覆蹈這個錯誤?”
“我說隻重衣冠不重人,是指衣着裝飾而說,并非是相貌,你怎樣交朋友有你的自由,有你的主觀,我無權幹涉,但我是勸你,當心是善意的。
”
“你過慮了!”吳全福仍堅持己見說。
田野便以一笑置之,繼着說:“你現在有空嗎?可否和我到外面去跑一趟?”
“有什麼事呢?”
“出去再說!”田野的态度嚴肅。
吳全福知道田野素來是不大愛開玩笑的,便将應做的事情給湯家兩個兄弟交待一下,原來,他們的書報社還準備做“出租小說”的業務。
吳全福正在編排書冊的号碼呢。
他們走出到門外,田野邊走邊說:“首先,你不要大驚小怪,我需要你幫助我找尋懶蛇張興旺……”
果然不出所料,吳全福乍聽之下,就楞楞地表示驚奇:“你有什麼事情呢?”
“你還是少問為妙,反正事情關系重大……。
”
“懶蛇住的地方就在我們公寓的背後,你已經去過一次了,為什麼自己不去找呢?”
“不!懶蛇已失蹤了。
”田野說。
吳全福大為驚奇,他漸覺得田野的态度神秘,懷疑他和懶蛇之間有着不可思議的事情:“那末你急着找懶蛇幹什麼呢?”他問。
“不瞞你說……”田野隻有捏造故事了:“我和幾個朋友集了一點資本幹走私的買賣,貨物交到懶蛇手裡,言明是應當今天交款的,沒想到他的人竟失蹤了!”
“唉……”吳全福跺腳歎息:“這種壞人你怎麼可以和他混在一堆,那真是遲早要上當的!”
“所以我就是要急着把他找出來!”
“唉,”吳全福的那股婆婆媽媽脾氣發了,便不斷地埋怨田野做事孟浪:“你這年輕人也是不守本份,天底下這麼多的事情都不做,偏偏要幹走私的勾當,要知道這年頭的人心險惡,沒有幾個人是靠得住,你要多為自己的前途打算才好哇……。
”
“現在不是說這種不派用場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