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也是過份的驚喜而至忘形,一曲音樂尚未奏完,和她跳舞的舞客尚站在舞池之中。
他楞楞地眼巴巴看着三姑娘走向一個英俊的青年人的坐位上去,不禁妒火中燒,憤然地咒罵起來。
“他媽的,在攪什麼玩意?”這客人也非常面善,正是剛才進舞廳時和田野撞個滿懷的彭健昌呢。
田野看見三姑娘,即迅速起身讓坐,兩人的臉孔是相對笑着,心中卻不約而同起了一陣辛酸。
在禮貌上,田野先作了一番介紹,“這位是柯大勇,那位是丁炳榮……”
三姑娘落落大方,先後和兩個人握手,由于丁炳榮穿着粗布衫褲,柯大勇濃眉大眼,臉肉橫生,一舉一動,完全是流氓作風,三姑娘莫明其妙,田野為什麼和這種人混迹在一起。
“近來好嗎?……”這是辛酸的話,用客套來掩飾。
“好,謝謝……你好像瘦了一點!”田野用同樣心情回答。
柯大勇有寡人之疾,兩隻色迷的眼睛老盯在三姑娘身上,由頭發到腳趾,每一個部份每一個部份的細細欣賞。
三姑娘并不怎樣美,隻夠得上“小巧清秀”四個字。
但“情人眼内出西施”。
柯大勇在這一次見面之後,卻色授魂與,完全着了迷……
這時,由尊尼宋處卻溜過來一個流氓。
不斷地在田野他們的座位前後徘徊,似要打量和田野共坐的兩條大漢的來路。
又似在向他們示威。
因為舞廳究竟是打開門面做買賣的,恁算尊尼宋在地頭上有更大的勢力,也不敢明目張膽,他們先要摸清楚對方的“門路”。
知道對方的來意,等到舞廳打烊後,才能較量。
丁炳榮在旁冷眼看得清清楚楚。
柯大勇的眼睛已迷在三姑娘身上,他擡腳在柯大勇的腿上踢了一下,向他眼色示意。
柯大勇警覺,得魯莽地回過頭去,便和那流氓打了個照面。
“呵!他媽的,兔崽子,原來是你!”柯大勇豁然而笑。
嗓子說得很響亮。
好像遇見了熟朋友,一面伸起食指,扣了兩扣。
“過來,過來……”
那流氓發現是柯大勇時,也覺得非常驚奇:“狗娘養的,原來是你,攪到一家人頭上了!”他也同樣的口不擇言,一面說着,一面走了過來,迳自拉了鄰座空着的一把椅子,在柯大勇身旁坐下。
“真沒想到,竟搞到一家人頭上來了!”
“他媽的真活見鬼,你們在搞些什麼玩意?”柯大勇說:“竟要和我姓柯的挑梁子……”
“我也不知,這裡的宋大班,和我們的陳老麼是把兄弟,陳老麼請我們來,我們就來了……”
“那姓宋的小子是燒那一炷‘香’的?好像非常猖獗!”
“孫子知道!”那流氓說。
三姑娘靜聽他們的談話,頓誤會田野是特意領了人來向尊尼宋挑釁生事。
“是怎麼回事?你們老和尊尼宋過不去?”她悄悄說。
“誰說的?我不惹他,他老跟我們過不去!”田野說。
柯大勇即擺出他的“大爹”姿态,也是一種下意識的心理作祟,要表現出他的權力及威風給三姑娘看。
“你們隻管去跳舞去玩,假如尊尼宋有什麼‘狗屁倒糟’的事情我杠不下來,我也不在這地頭上混了!”說時伸手在田野的肩頭上重重一拍。
顯得非常豪慨,但看起來,卻完全是粗人作風。
田野和三姑娘久别重逢,本就有着許多說不盡的話語。
聽柯大勇這末說,也就雙雙落下舞池。
“陳老麼在什麼地方?”柯大勇再向那“老朋友”說話。
“在大門口間,和尊尼宋在一塊!”那流氓說。
“不打不相識。
我倒要看看尊尼宋是怎樣的一個三頭六臂的角色!來,帶我去拜會拜會!”柯大勇說着,即向丁炳榮打招呼起座。
和那流氓同出舞廳,走向尊尼宋和他的把兄弟聚會處。
座位上就隻剩下了丁炳榮一個人了,他知道柯大勇的為人,除了好色之外,吹牛向當作吃白菜的。
并不因為柯大勇吃住了那鬼頭鬼腦的流氓,就完全放心,他抽着紙煙,表面上是欣賞着别人跳舞,實際上兩隻眼睛卻一直盯在大門口間,注意着尊尼宋等一夥人的動靜,以防萬一……
但意外的,柯大勇卻果真的名不虛傳。
尊尼宋的“班底”每個人俱和他熟悉。
柯大勇的江湖語氣耍得爛熟,語氣咄咄逼人。
當陳老麼給他介紹尊尼宋時,他說:
“宋大班是文武全才的好漢,鋪的場面夠闊夠大,左邊是娘子軍,右邊是英雄漢,軟硬兼施,誰個敢不低頭。
我們姓田的兄弟是個傻瓜蛋。
有冒犯之處,小弟先在這裡賠禮了!”似說笑話,又似挖苦地。
把尊尼宋被弄得非常尴尬。
“那裡,那裡,小弟不過是個找飯吃的,還承各大哥關照!如有冒犯之處,請各位包涵!”尊尼宋見給他自己撐腰的幾個打手,全客客氣氣的要賣柯大勇的帳,隻有“吃虧當便宜”。
忍着一肚子委屈,反而向柯大勇說客套話。
“我看這樣!”陳老麼作主意說:“我們在外面跑跑的,大家都不願坍台!多個冤家不如多個親家。
‘不打不相識’,由我和柯兄兩人出面,弄一桌酒席,請那姓田的和我們的宋兄吃上一頓飯,把誤會解釋清楚,大家就馬馬虎虎算了!”
“那裡,那裡,由小弟我請客好了!”尊尼宋自認晦氣讓步,大有願化冤家為親家的意思。
這是在黑社會裡流傳的規矩,凡是闖開門面做生意的,任何糾紛都得讓步三分。
吃虧當便宜,否則擾亂起來,吃虧還是做生意的。
尊尼宋原沒有什麼“靠山”,就仗着平日和那些“地區”上的地痞流氓混得爛熟,有點仗勢淩人,狂妄不羁,常常就有些顧客吃了他的“悶頭虧”,因之,尊尼宋三個字,在九龍油麻地的地區裡,也稍有名氣,視同“地膽”。
但沒想到強中自有強中手,這次因為和田野鬧事,出來了一個柯大勇。
柯大勇是油麻地地區的“地頭蛇”煙槍老六的學生。
黑社會裡的好漢無論那一個都得賣他的帳,怕他三分。
否則把煙槍老六惹翻,那就别再想在地頭上混了。
給尊尼宋撐腰把場子的挂上頭号牌子的是陳老麼,陳老麼不過是煙槍老六的把弟的門生,論輩份和柯大勇相同的,但把長輩的名号亮出來卻沒有柯大勇響亮,陳老麼低了頭,尊尼宋就得認蹩。
“我看還是由小弟請客好了!”陳老麼說:“既是一家人,也就無所謂吃虧便宜!我們的宋兄是亮着牌子拉開門面做買賣的,柯老兄當不至于刷他的牌子砸他的飯碗吧?”
“說那裡話,我們就吃定陳大哥一頓就是啦!”
以後他們就有說有笑的,把話題轉移到其他方面,自然尊尼宋和陳老麼也不好查根問底,查問田野和柯大勇究竟是什麼關系?瞧得起柯大勇就該瞧得起田野,這是黑社會上的道義。
追根問由,就等于對挺身出來打圓場的柯大勇不敬。
陳老麼知道柯大勇是色君子,那話題便轉到了女人身上。
“在宋兄麾下的娘兒很多,有什麼好貨照例也應該給小弟介紹一兩個——”柯大勇說。
“那還不是一句話,隻要柯兄看中了,向小弟關照一聲就行了!”尊尼宋笑着說。
“聽說你們這裡挂頭牌的是蕭玲珑……”
“那柯兄可就盯錯梢了,難道說柯兄‘脫靴子’竟要脫到自己兄弟頭上……”陳老麼豁然大笑。
田野和三姑娘雖在跳舞,但是對這夥正在談判的人的一舉一動卻直在注意。
這會兒見他們有說有笑俨如一家人,就大為放心了。
豈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蓦的有個客人“乒”的摔破了一隻杯子,拍着桌子大發雷霆,高聲吼罵。
“他媽的……臭婊子養的,什麼東西,竟向老子搭臭架子……”原來竟是彭健昌那斯文敗類。
三姑娘在沒有遇見田野之前,原是被彭健昌招去坐台子的。
在發現田野的當兒,也正在和彭健昌跳着舞。
這也是心露上的感應,三姑娘對田野的情意難忘,自從在公寓裡一夜纏綿分手後,即始終沒有見過面。
當她發現田野,内心中的一股喜悅無法形容,即如着了磁石的吸力般,糊裡糊塗就撒下彭健昌向田野走了過去。
彭健昌原也是地痞出身,三姑娘在操着神女生涯時就和他有着極密切的過從。
對三姑娘的身世也極為清楚。
他開着一間“大萬”公司,不過虛有其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