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無言以對,主要的還是不忍再令三姑娘過度傷心,垂首緘了半晌,痛苦莫名,複又悄悄地落下樓梯,甯可在那茫茫無可适從,行人如梭的大馬路上徘徊。
巧好,吳全福收了書攤,回家來吃午飯,和田野碰個對面,他向田野劈面就說:“唉哎,我找你好半天啦!你上那兒去了?昨天晚上,三姑娘被那個姓劉的流氓打得遍體鱗傷啦……”
“怎麼回事?”田野帶着忿怒而感到意外的驚訝。
“還不是為了你羅!”吳全福指手劃腳說:“你什麼人不好得罪?去得罪那地痞流氓,他本來要找你的黴氣,但是後來把怨氣出到三姑娘身上,昨天晚上,三姑娘應約到東亞旅館去!”他低下嗓子,趨到田野耳畔,似乎有不恥告人之事。
“豈料房間内坐着一共有四個流氓,劉文傑命令三姑娘伴他們四個人睡覺,……這種行為,比禽獸還不如,三姑娘自然不肯依從,他們便恣意淩辱,整整一夜把她關在房間内,打得遍體鱗傷……”
田野咬牙切齒,滿腔熱血,恨不得馬上把劉文傑找來,碎屍萬段,以解心頭之恨,但是憤怒又有什麼用,單人匹馬,赤手空拳,無憑無據,而且還在别人的勢力範圍以下。
“我預備找人,和他們理論去!”吳全福忿慨說:“我們是逃難的難民,來到香港,不是這樣好欺侮的……。
”
田野沒有言語,用無言答覆了内心的忿怒,他垂着頭,緊鎖着兩道濃眉,把将要流出的熱淚扣住,轉身悄悄的離去。
“田野,你又要到那裡去?……”吳全福招着手說。
但是田野沒有回答。
香港,這孤島,号稱天堂,隻要國家有難,就成了避難者的安樂窩,彈丸大的地方,容納了數百萬人口,處處都顯得擠。
在外人統治下,藏污納垢,醜惡叢生。
田野踽踽獨行,他盡情避回了熱鬧的人群,穿過嚣鬧的街市,悄悄地躲在略少人迹的公園裡徘徊,流連不去,又緘默地躲在樹蔭底下靜坐。
他想:“和劉文傑論理,不是辦法,這些地痞流氓根本不可理喻,唯一的辦法,就是應該替三姑娘償還那筆欠債……”
欠債還錢,主要的還是錢的問題,“一文錢逼死英雄漢”,錢從那兒來?田野既無職業,又無生财之道,肚皮内正鬧着饑餓,整天下來,還滴水沒有進口,那來的錢替三姑娘還債?
入夜,田野仍躊躇坐着,一籌莫展,海關的鐘樓用五音播唱着時間過去,海洋的氣候,每到入夜時,都比較寒冷,寒氣的襲逼,驅使田野離開了公園。
他茫茫無可适從地在街道上蹓躂,饑餓的蛔蟲在肚内造反。
不知不覺,偶然竟來到了利源東街,這是他第一次犯搶劫案的地方,憧憬往事,慚愧萬端,想到三姑娘所以受到淩辱,也就是因為替他付出了儲蓄預備還債的存款,把他保釋出獄。
“知恩圖報,我應該怎樣替三姑娘償還她的欠債呢?……這可憐的女人!”田野喃喃自語。
夜市的繁華過去,路靜人稀,田野仍苦無決策,怎樣再有顔臉回公寓去?
倏然,一個衣飾入時的獨身女郎自他的身邊擦過。
她的手上,正提着一個黑絨鑲有金滾花邊的手提袋,看樣子非常沉重,可能有足夠解決田野當前危困的财資。
田野的眼睛發紅,身體也不斷抖索,這情形和他第一次做搶劫時的情形一樣,下意識地萌起惡念,這種決定是很快的,他如閃電沖上前去,伸手一把将女郎的手提袋搶到手中,轉身如飛似地逃奔。
“救命呀……”女郎由于驚慌過度,失聲瘋狂呼叫,等到她驚魂甫定,才知道是手提包被搶。
“搶犯!……捉賊……”她一面喊,一面銜尾窮追。
女人的叫聲,最易引起路人注意,刹時十字路口由各方聚攏來好幾個行人。
其中一人懷有警笛。
警笛吹起,哨聲尖銳,附近的路警和便衣警探同時趕到,而且還有些路見不平,好管閑事的路人,協同警探,拼命追趕。
田野并非慣賊,預先計劃好逃的路線,慌不擇路,不過他在念大學時,原是個運動健将,現在正好拿出他賽跑的本領,和執法的警探們展開競跑。
而且比奪錦标時的競賽還要拼命。
假如是一個老搶東西的慣賊,他們在得手後,越過人們的眼線,就是向熱鬧的地區逃亡,混淆在人多的地方,蒙混人的眼目,使人無法辨認,田野卻不然,他展開賽跑的技能,卻一直找尋荒僻的地方逃走,目标永遠被人盯着,警哨一直在背後狂吹,幸而香港的警探有一條嚴格的規律,不論是追捕什麼犯人,在犯人沒有發槍拒捕或有行兇企圖時,警探是不許開槍的。
從威靈頓向上走,全是上斜坡的馬路。
倘遇着有行人從上面下來時,還得閃縮躲避,這樣的逃亡,未免太吃力了。
“捉賊呀……。
”
呼喊的聲音與瘋狂的警笛越追越近,看樣子田野又得落網了,越向上走,越是冷僻,這時田野已走上了堅道,這兒是香港最高級華貴的住宅區,富麗的小洋屋,一幢一幢,散布在綠蔭環蔽的馬路旁,馬路沿山而開,畢直的,路燈明亮而且兩旁都有路警把守着,他們聽得警笛聲,已經從兩邊兜過來了。
田野已是筋疲力盡,整天未進過粒食,加上長途的奔跑,氣喘如牛,汗流浃背,這時他已失去主張,惶惶無主,漫無目标地見路就奔,越過馬路,有着一行潔淨的石級直通山上的一條岔巷,警察們已經追近了,田野慌不擇路,向着石級就跑上去,豈料那條岔巷,竟是一條絕路死巷,隻通向一家華麗住宅大門,大門的鐵栅閘高約一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