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緊,相信這事情終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桑南施搖頭,表示她擔憂的并不是這個:“聖蒙慈善會的前途完了……”她說。
“何緻于呢?”
“賈先生是關心‘聖蒙’慈善會最大的慈善家,他遭謀殺,又是在聖蒙的年會裡,将來還有誰會對聖蒙發生興趣?”
“讓我們再努力挽回吧……”
“唉,父親苦苦經營,十餘年的心血,一旦付于流水……”
過了片刻,有警探進來傳報每個人都可以自動回家了,大概童探長的初步檢查已告上一個段落。
當他們再次走出大廳時。
賈子德的屍首已用白布蓋起。
十字車已來了,把屍首送至醫院去,據說是解剖檢驗。
桑同白父女離去時,問田野說:“你要不要我們順道送你回家呢?”
田野說:“不!我還需要好好安靜一下。
”
桑同白走後,田野也離開了會場,他越過每一窗戶時,返首向内回顧,那些警探們還在用粉筆繪畫血案發生時,屍首倒卧的地點,兇手行兇的部位,用皮尺測量,推算兇手的來去路線。
田野走出了大馬路時,夜已靜了,觸目所見,覺得滿目荒涼,本來這件殺案他并沒有參與,假如心地光明正大的話,大可以置身事外,不為這件事情煩憂。
但由于他是職業兇手的一員,而這件謀殺案他知道絕對是“正義”公司的傑作。
所以郁悶不安。
假如正如桑南施所說,經過這一次事件以後,聖蒙慈善會的前途就可能完了。
那末,田野自覺得也是斷送“聖蒙”的劊子手之一。
他在“聖蒙”任職已達數月之久,和這國際性的慈善機構好像已發生了深厚的感情,遍查“聖蒙”有的檔案,帳目,曆年所做的工作不在少數,當然救濟了不少貧苦,也活了無算受苦難人的性命。
“聖蒙”慈善會假如因此次不幸事件而斷送了前途,也可說是罪孽。
田野不斷地胡思亂想,橐橐清脆的皮鞋聲落在沉寂的水門汀行人道上,打擊着他的心情,一下比一下尖銳,慘痛。
據大家傳說:賈子德是好老人,古道熱腸,“聖蒙”慈善會在經濟上周轉不靈時,都是仗靠他出來周轉。
這樣的好人,為什麼會突然被人暗殺,而且還死得這樣的凄慘,天底下還有公道麼?
田野忽然停下腳步,他忽的想起來了,在殺案還沒有發生時,他曾在舞廳外的花園中看見一個神色詭秘的男子,正如賈夫人所說,穿着黑衣,身材高瘦,定然是這個人了,他搶了賈子德的紙帽,同時也是刺殺賈子德的兇手……怪不得他看見田野時,匆忙以手掩臉逃避,可能在正義公司的辦事處,他倆曾見過面?
想到這點線索,田野的疑窦全開,聖蒙的年會是憑請帖入場,每帖二人,霍天行有一張帖子,魏律師有一張帖子,霍天行所以和魏律師兩人遲遲到會,就是把他自己的帖子讓金麗娃帶領兇手一人混進會場去……。
但是想清楚了又怎樣呢?田野能到警署去告密麼?他自己也是職業兇手的一員,而且還有記錄,參加“正義公司”的簽字志願書,“正義”公司被破獲,他也得啷當入獄。
假如為“聖蒙”慈善會及桑同白父女的前途,他應該犧牲自己向警署自首,以維正義,為仗賴“聖蒙”的施舍而活命的苦難者着想,更應該犧牲個人,為大衆着想……
田野想着,自己孤孑一身,無牽無累,以及年來生活坎坷,世情冷淡,所遭遇的一切使他覺得沒有留戀的必要。
……于是,他為良知驅使,決定向警署自首去,再不躊躇,毅然調轉了身子向相反的來路走去,準備回返現場,向留在那裡勘查的警探說明一切。
當他回身的一刹那間,眼前相隔約二十來碼,倏的一個黑影一幌,閃縮溜進行人道邊的橫巷。
這分明是有人在向他跟蹤。
田野忙追至橫巷口間察看,那巷子内黑黝黝的,已再沒有人迹在内。
是精神恍惚,眼花不成?田野自問,他不敢追進黑巷子去,因為摸不透是那一方面的人在追蹤。
他的思索淩亂,猜測這追蹤者有三種可能性,一、是警署對他懷疑,二、是霍天行要防他出賣組織,三、就是那陰魂不散的死冤家譚玉琴要為懶蛇報仇……。
經這一阻礙,田野又回複躊躇。
他喃喃說:“……自首又有什麼用處呢?沒有證據,憑一張嘴不足以揭破‘正義’公司的黑幕,霍天行有錢有勢。
又有律師可以為他脫罪辯護,而且,還有他的餘黨,不能一網打盡,即同樣可以遺害社會……賈子德的殺案幹得幹淨俐落,沒有絲毫痕迹敗露,即算揭發了‘正義’公司,也無足以給聖蒙慈善會及桑同白父女有所幫助……”
這樣的遲疑了半晌,覺得腦門脹痛,那跟縱者既失下落,摸不透是那方面的人馬,假如是霍天行派來的,相信他還未及到達目的地相信就已經喪掉性命了。
回心這樣一想,田野便放棄了告密的念頭,但要援助桑同白父女的決心仍在。
他決定要把謀殺案的内幕偵查出來,即算不揭發“正義”公司,也要把主事陰謀的人是誰指出來。
田野排不開心頭的紊亂,又悒悒地舉步而行,他已有了決定,必需要把賈子德殺案的真相剖白,查出誰是行兇的主事者,在計劃着步驟,應如何進行。
霍天行是殺案布局的計劃者,從他的身上不容易取得線索,最好先能偵查出動手行刺的兇手是誰……
這時候,那潛隐進橫巷的黑影又溜出來了,閃閃縮縮地追蹤在田野的背後,他的動作敏捷,穿着軟膠底球鞋,不帶出絲毫聲息。
田野似乎已把剛才發現黑影的事情遺忘了,如何進行偵查殺案的計劃已把他的機智擾亂。
昏頭昏腦地踱着腳步,沉思。
對背後追蹤的人再也沒有發覺。
那大漢對各處道路的橫街小巷似乎很熟,經過可通行的兜巷必定穿進去,這樣可以避免身形敗露,而且由小巷通行,常可兜到田野面前,等田野走過以後,再又溜出去跟蹤在後……
不一會已來到了永樂東街,足證明田野是回公寓去。
那漢子便失去蹤迹。
近日來,田野每回公寓,老愛在門前作一番躊躇,以前,他曾把這地方視同地獄,後來,三姑娘、吳全福兩人發揮了人與人之間的情感,把它充沛了溫暖……活像一個可愛的家庭,但是現在,三姑娘走了,吳全福因業務繁忙,十餘天難得見一次面,新搬進來的沈雁是個冷酷缺乏人性的魔鬼,一切又改變了,它仍像似地獄……。
田野歎了口氣,掏出煙卷,燃着了之後,又在計劃他的行動步驟。
老鼠吱吱啞啞在樓梯闆上打架,一忽兒竟滾下來一隻,越過了田野的身旁,溜到陰溝洞鑽裡去。
田野笑了一笑,沒想到這些小小的醜類,同樣有鬥争,何況是萬物之靈人類乎?
老鼠打架,它們為的是什麼?為生活嗎?争吃的?或是争奪異性?
田野扔下煙蒂,拾起倦憊的腳踏上樓梯,那樓梯廊上黝黑的,又沒有了電燈,他心中不免又對閻婆娘咒罵,這人的處世未免太現實了,少幾天沒得到好處,就又開始省電了。
倏的樓梯的半坎腰裡起了“咿啞”一聲,那是沉重的東西壓在松動的樓梯闆上所發出的聲響,絕非是老鼠打架了,他警覺剛才有人跟蹤,這會兒不要是有潛伏在黑處吧?正猶疑着卻有人聲在說話了。
“姓田的,我追蹤你已經三天啦,沒想到會在這裡等着你吧?”又是那陰魂不散譚玉琴的聲音。
田野早料想到,剛才跟蹤的就是他,這人複仇的意志堅決,不受任何阻撓,着實可怕。
相信他找到田野的住處已不是一天,但田野數天以來都沒有夜出,找不到機會下手。
巧好這天聖蒙慈善會出了事,譚玉琴找到了機會……他的手中持着匕首,已等不及就要取田野的性命。
“假如你是漢子就不要驚醒公寓裡的人……”說着,已經揚刀向田野撲來。
田野身上沒有武器,隻有迎起手攔架,接住了譚玉琴持刀的手腕,一面說。
“姓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