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的油晝,進門,是起居室,一層一層的輕紗幔由天花闆上挂下來,當中隔開,天花闆上挂着一盞巨型的中式宮燈,下面貼牆處有着一張長達五六尺的梳妝台,三面俱是落地長鏡,化妝品琳琅滿目,光隻是高高矮矮的香水瓶,就有數十種以上,圓的,方的,梭形的,閃着玻璃的霞彩,仿如開展覽會一般。
内進,又有一層輕紗隔着,那便是寝榻之處,有幾桌,也有沙發椅,地上,有大大小小的花籃,花瓶,置滿了鮮花,芬香撲鼻,也許是因為金麗娃病了,她體貼的丈夫,特意替她布置的。
但鮮花的妩媚,更充斥了寂寞的氣氛。
田野輕步走進了病榻,那張床又是設計得非常特别的,四根龍鳳雕刻的彩色床柱,直頂上天花闆,像亭子一般挂着傘帳,席夢思白緞子的床墊,看上去軟綿綿的,把一個玉人陳設在當中。
金麗娃似睡非睡,她的姿勢非常嬌媚,白軟緞滾着乳黃花邊的睡衣裡透出一雙潔白玉潤的手臂,微微向上揚起置在枕畔,好像天女下凡,向祥雲下墜,就隻是躺着。
蓋着的被單,和睡衣是一個顔色,也用乳黃花邊滾着,薄薄的可以透明,這就可以看出這個睡美人玲珑浮凸的身段,确是逗人迷離,難怪周沖有占有她的欲望和野心了。
她的臉兒绯紅的,尤其臉頰像熟透了的蘋果,沒有修飾的珠唇也像塗滿了寇丹,和那雙淨白的玉臂配在一起,真像雪裡面滴了鮮血。
田野便知道,她确是在發高燒了。
到這時,田野便不忍心去驚她了,雖然他是滿懷苦衷悲恨而來。
他輕輕拖了一把椅子,靜靜地坐在床畔。
由上至下,又由下至上,細細地欣賞金麗娃的睡姿。
尤其欣賞她露在被單外面的一隻腳,真如粉琢一樣。
約過了十來分鐘,金麗娃算是醒了。
迷迷糊糊地擡起無神采的眼,看了看田野,喃喃地說:“你來了……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她的嗓子很低,低得幾乎聽不見。
“你是什麼病呢?感冒嗎?”
金麗娃搖頭:“……我的口很乾,你替我斟杯酒來好嗎?”
由于她的噪子過低,田野聽不大清楚,那有病人喝酒的道理?尚以為自己聽錯了。
便說:
“你口渴嗎?要喝茶?還是桔子水?我替你倒!”
“……不!……我要喝酒……喝醉了,我可以不管……身旁一切的事……迷迷糊糊的……抛棄了一切的煩惱……”
“嗯?那有害病還喝酒的道理?”田野趨近了耳朵。
金麗娃微笑,眼中露出要求,更是妩媚,憐人,“你真是個好人……正直,剛強……就是有點傻。
”
“唔?”田野聽不清楚,更側了臉,把耳朵更趨近了。
“你說什麼?”
金麗娃竟呶起了朱唇,輕輕吻了田野的臉頰,那唇兒火辣辣的燙臉,可見得金麗娃的熱度非常的高。
田野撫摸被吻過的臉頰,有說不出的滋味。
這是第二次了,記得第一次在錢庚祥事件後,田野曾懷疑金麗娃是一種玩弄男性的浪漫作風,這會兒他的觀念已經改變,他對金麗娃的處境逐漸了解,雖然,她住在大公館内,出進皆是汽車,有大量金錢可以肆意揮霍,物質上的享受非普通的人能比倫,但精神上卻是痛苦的,四周的環境把她困擾,觸目所見俱是血淋淋的故事加上她的丈夫是個殘廢而冷酷寡情的人,家庭上缺乏溫暖。
不過金麗娃已盡最大力量守她的婦道,“嫁雞随雞”,以她的能力盡情幫助她的丈夫發展事業,……但她畢竟不是個慣于殺人的能手,為了她丈夫,改變自己,這種女人充沛的美德,意志不二,在亂世之秋,實在是難得了。
田野對金麗娃非常同情,憐愛逐漸萌生。
假如不是有着“羅敷有夫”主人之婦的界線所隔,田野一定要擁抱她,好好吻她一頓。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撫摸她的額角,那熱度高得驚人,像火爐子般的燙手。
“啊,你燒得很厲害呢!看過醫生沒有?”田野已把他的來意遺忘。
金麗娃沒有回答。
疲憊地星眸半張,執起了田野的手,由額角移到胸脯上,那正是兩座乳峰之間,深深的一道乳壕,她捧着田野的手,像捧着十字架祈禱一樣。
田野的手觸到她的胸膛,感覺到她的心髒跳蕩得非常劇烈,刹時像流電般傳遞到他的心中,也激起一陣顫栗的跳躍。
“你是個正直的人……”金麗娃再說。
這時,田野暗暗地給自己提出警告,他必需要把握自己的理智,不能稍生邪念。
當他把手從金麗娃胸膛上抽回來時,金麗娃說:
“你真不肯替我倒酒嗎?”
“……”借此機會,田野以為可以松弛一下他的神經:“我替你去倒……”
“在外廳,有個玻璃櫃子!”
田野行出外廳時,那高大魁梧的女傭像守衛般呆呆站在那裡。
她看見田野馬上便趨上來。
“怎麼啦?田先生,霍太太病了之後,又不肯看醫生,又不肯吃藥!”她對主人,倒像忠心耿耿的。
“病了多少天啦?”田野輕聲問。
“三天……那天你走後,她和霍先生又吵得很兇!以後就病了。
”
“吵些什麼呢?”
“問題很多,她袒護你啦!又談到霍太太的父母問題……我不敢偷聽……”
“嗯!藥在那裡?”
“她不肯吃藥…;”女傭匆匆在酒櫃取出一瓶醬色的藥水,還有藥片。
“霍先生倒是很體貼,親自替她配的……”
田野用高腳酒杯按照份量,斟了一杯藥水,還把藥餅也泡在藥水裡拌攪,使它溶解。
他想用藥當酒騙過金麗娃。
藥水是醬色的,盛在玻璃杯内,真像“威士忌”一樣,田野端進寝室内,金麗娃臉露喜色。
也許在病後,從沒有一個人肯給她端酒。
她的形色憔悴,連撐起來喝酒的力量也沒有。
田野扶起她,當手觸撫到她細膩的肌膚時,心腔又是砰砰而跳,他端杯遞到她的唇邊。
她也不知是酒是藥,一飲而盡,好像連味覺也失去。
“謝謝你!”她舐着唇兒,安心地躺下,籲了口氣說:“那天我約你到‘蕾夢娜’,結果我失約——你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不知道!”
“霍天行知道了!他不給我去!”
田野驚恐:“他懷疑我嗎?”
“不!他不希望我和任何人談論我父母的事情。
……我在香港,既無親戚,又無朋友……”
“你不是有同學嗎?”
“那些有利害關系的,都不能傾吐肺腑之話……”
“那末你要說的,是什麼呢?”
“霍天行是謀殺我父母的兇手!我已找到了證據!”
“噢……”田野為她擔憂:“你找到什麼證據呢?”
金麗娃搖頭。
“霍天行是精明人,他做事幹淨俐落,絕不拖泥帶水,别說是我,任何人也捏不到他的證據——他用經濟力量,把我父親的事業拖垮,假錢庚祥之手,高價大量收買我父親公司的股票,然後照股票印刷僞造,大量濫發,把股票弄得真僞不分,價值大跌,這一來,公司便形成混亂,等于破産……”
“這恐怕是你的幻想吧?”田野安慰地說。
“不,自從錢庚祥死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