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重筆拿輕筆,異樣使乖脫滑也。
(六六)
讀《金瓶》,當看其手閑事忙處。
子弟會得,便許作繁衍文字也。
(六七)
讀《金瓶》,當看其穿插處。
子弟會得,便許他作花團錦簇、五色眯人的文字也。
(六八)
讀《金瓶》,當看其結穴發脈、關鎖照應處。
子弟會得,才許他讀《左》、《國》、《莊》、《騷》、《史》、子也。
(六九)
讀《金瓶》,當知其用意處。
夫會得其處處所以用意處,方許他讀《金瓶梅》,方許他自言讀文字也。
(七十)
幼時在館中讀文,見窗友為先生夏楚雲:&ldquo我教你字宇想來,不曾教你囫輪吞。
&rdquo予時尚幼,旁聽此言,即深自儆省。
于念文時,即一字一字作昆腔曲,拖長聲,調轉數四念之,而心中必将此一字,念到是我用出的一字方罷。
猶記念的是&ldquo好古敏以求之&rdquo一句的文字,如此不三日,先生出會課題,乃&ldquo君子矜而不争&rdquo,予自覺做時不甚怯力而文成。
先生大驚,以為抄寫他人,不然何進益之速?予亦不能白。
後先生留心驗予動靜,見予念文,以頭伏桌,一手指文,一字一字唱之,乃大喜曰:&ldquo子不我欺&rdquo。
且回顧同窗輩曰:&ldquo爾輩不若也&rdquo。
今本不通,然思讀書之法,斷不可成片念過去。
豈但讀文,即如讀《金瓶梅》小說,若連片念去,便味如嚼蠟,止見滿篇老婆舌頭而已,安能知其為妙文也哉!夫不看其妙文,然則止要看其妙事乎?是可一大揶揄。
(七一)
讀《金瓶》,必須靜坐三月方可。
否則眼光模糊,不能激射得到。
(七二)
才不高,由于心粗,心粗由于氣浮。
心粗則氣浮,氣愈浮則心愈粗。
豈但做不出好文,&lsquo并亦看不出好文。
遇此等人,切不可将《金瓶梅》與他讀。
(七
三)
未讀《金瓶梅》,而文字如是,既讀《金瓶梅》,而文字猶如是。
此人直須焚其筆硯,扶犁耕田為大快活,不必再來弄筆硯,自讨苦吃也。
(七四)
做書者是誠才子矣,然到底是菩薩學問,不是聖賢學問,蓋其專教人空也。
若再進一步,到不空的所在,其書便不是這樣做也。
(七五)
《金瓶》以空結,看來亦不是空到地的,看他以孝哥結便知。
然則所雲&ldquo幻化&rdquo,乃是以孝化百惡耳。
(七六)
《金瓶梅》到底有一種憤懑的氣象,然則《金瓶梅》斷斷是龍門再世。
(七七)
《金瓶梅》是部改過的書,觀其以愛姐結便知。
蓋欲以三年之艾,治七年之病也。
(七八)
《金瓶梅》究竟是大徹悟的人做的,故其中将僧尼之不肖處,一一寫出。
此方是真正菩薩,真正徹悟。
(七九)
《金瓶梅》倘他當日發心不做此一篇市井的文字,他必能另出韻筆。
,作花嬌月媚如《西廂》等文字也。
(八十)
《金瓶》必不可使不會做文的人讀。
夫不會做文字人讀,則真有如俗雲&ldquo讀了《金瓶梅》&rdquo也。
會做文字的人讀《金瓶》,純是讀《史記》。
(八一)
《金瓶梅》切不可令婦女看見。
世有銷金帳底,淺斟低唱之下,念一回于妻妾聽者多多矣。
不知男子中尚少知勸戒觀感之人,彼女子中能觀感者幾人哉?少有效法,奈何奈何!至于其文法筆法,又非女子中所能學,亦不必學。
即有精通書史者,則當以《左》、《國》、《風雅》、經史與之讀也。
然則,《金瓶梅》是不可看之書也,我又何以批之以誤世哉?不知我正以《金瓶》為不可不看之妙文,特為婦人必不可看之書,恐前人嘔心嘔血做這妙文&mdash&mdash雖本自娛,實亦欲娛千百世之錦繡才子者&mdash&mdash乃為俗人所掩,盡付流水,是謂人誤《金瓶》。
何以謂西門慶誤《金瓶》?使看官不作西門的事讀,全以我此日文心,逆取他當日的妙筆,則勝如讀一部《史記》。
乃無如開卷便止知看西門慶如何如何,全不知作者行文的一片苦心,是故謂之西門慶誤《金瓶梅》。
然則仍依舊看官誤看了西門慶的《金瓶梅》,不知為作者的《金瓶》也。
常見一人批《金瓶梅》曰:&ldquo此西門之大帳簿&rdquo。
其兩眼無珠,可發一笑。
夫伊于甚年月日,見作者雇工于西門慶家寫帳簿哉?有讀至敬濟&ldquo弄一得雙&rdquo,乃為西門大憤日:&ldquo何其剖其雙珠!&rdquo不知先生又錯看了也。
金蓮原非西門所固有,而作者特寫一春梅,亦非欲為西門慶所能常有之人而寫之也。
此自是作者妙筆妙撰,以行此妙文,何勞先生為之旁生瞎氣哉了故讀《金瓶》者多,不善讀《金瓶》者亦多。
予因不揣,乃急欲批以請教。
雖不敢謂能探作者之底裡,然正因作者叫屈不歇,故不擇狂瞽,代為争之。
且欲使有志作文者,同醒一醒長日睡魔,少補文家
之法律也。
誰曰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