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敢向前?我們隻和數十鄉夫在此,遠遠地安下窩弓、藥箭等他。
正在這裡埋伏,卻見你大刺刺從崗子上走來,三拳兩腳,和大蟲敵鬬,把大蟲登時打死了。
未知壯士身上有多少力?俺衆人把大蟲绻了,請壯士下崗,往本縣去見知縣相公讨賞去來。
」于是衆鄉夫獵戶,約湊有七、八十人,先把死大蟲擡在前面,将一個兜轎擡了武松,徑投本處一個土戶家。
那戶裡正,都在莊前迎接,把這大蟲扛在草庭上。
卻有本縣裡老,都來相探,問了武松姓名,因把打虎一節說了一遍。
衆人道:「真乃英雄好漢!」那衆獵戶先把野味将來與武松把盞,吃得大醉。
打掃客房,武松歇息。
到天明,裡老先去縣裡報知,一面合具虎床,安排花紅軟轎,迎送武松到縣衙前。
清河縣知縣使人來接到縣内廳上。
那滿縣人民聽得說,一個壯士打死了景陽崗上大蟲,迎賀将來,盡皆出來觀看,哄動了那個縣治。
武松到廳上下了轎,扛着大蟲在廳前。
知縣看了武松這般模樣,心中自忖道:「不恁地,怎打得這個猛虎?」便喚武松上廳來。
參見畢,将打虎首尾,訴說了一遍,兩邊官吏,都驚呆了。
知縣就廳上賜了幾杯酒,将庫中衆土戶出納的賞錢三十兩,就賜與武松。
武松禀道:「小人托賴相公的福蔭,偶然僥幸,打死了這個大蟲,非小人之能。
如何敢受這三十兩賞賜?給發與衆獵戶,因這畜生,受了相公許多責罰。
何不就把這賞給散與衆人去?也相公恩沾,小人義氣。
」知縣道:「既是如此,任從壯士處分。
」武松就把這三十兩賞錢,在廳上俵散與衆獵戶去了。
知縣見他仁德忠厚,又是一條好漢,有心要擡舉他。
便道:「雖是陽谷縣的人民,與我這清河縣隻在咫尺。
我今日就參你在我這縣裡,做個巡捕的都頭。
專一河東水西,擒拏盜賊,你意下如何?」武松跪謝道:「若蒙恩相擡舉,小人終身受賜。
」知縣随即喚押司去了文案,當日便參武松做了巡捕都頭。
衆裡正大戶,都來與武松作賀,慶喜連連誇官,吃了三五日酒。
正要陽谷縣抓尋哥哥,不料又在清河縣做了都頭。
一日在街上閑遊,喜不自勝。
傳得東平一府兩縣,皆知武松之名。
有詩為證:
「壯士英雄藝略芳, 挺身直上景陽崗;
醉來打死山中虎, 自此聲名播四方!」
按下武松,單表武大自從與兄弟分居之後,因時遭荒馑,搬移在清河縣紫石街賃房居住。
人見他為人懦弱,模樣猥衰,起了他個渾名,叫做三寸丁,谷樹皮。
俗語言其身上粗躁,頭臉窄狹故也。
以此人見他這般軟弱樸實,多欺負他。
武太并無生氣,常時回避便了。
看官聽說:世上惟有人心最歹,軟的又欺,惡的又怕;太剛則拆,太柔則廢。
古人有幾句格言,說的好:
「柔軟立身之本,剛強惹禍之胎;無争無競是賢才,虧我些兒何礙?
青史幾場春夢,紅塵多少奇才,不須計較巧安排,守分而今見在。
」
且說武大終日挑擔子出去街上,賣炊餅度日,不幸把渾家故了,丢下個女孩兒,年方十二歲,名喚迎兒。
爺兒兩個過活,那消半年光景,又消拆了資本,移在大街坊,張大戶家臨街房居住,依舊做買賣。
張宅家下人,見他本分,常看顧他,照顧他炊餅;閑時在他鋪中坐,武大無不奉承。
因此張宅家下人個個都歡喜,在大戶面時,一力與他說方便。
因此大戶連房錢也不問武大要。
這大戶家有萬貫家财,百間房屋,年約六旬之上,身邊寸男尺女皆無。
媽媽餘氏,主家嚴勵,房中并無清秀使女。
一日,大戶拍胸,歎了一口氣。
媽媽問道:「你田産豐盛,資财充足,閑中何故歎氣?」大戶道:「我許大年紀,又無兒女,雖有家财,終何大用?」媽媽道:「既然如此說,我教媒人替你買兩個使女,早晚習學彈唱,服侍你便了。
」大戶心中大喜,謝了媽媽。
過了幾時,媽媽果然教媒人來,與大戶買了兩個使女,一個叫做潘金蓮,一個喚做白玉蓮。
這潘金蓮卻是南門外潘裁的女兒,排行六姐。
因他自幼生得有些顔色,纏得一雙好小腳兒,因此小名金蓮。
父親死了,做娘的因度日不過,從九歲賣在王招宣府裡,習學彈唱,就會描眉畫眼,傅粉施朱,梳一個纏髻兒,着一件扣身衫子,做張做勢,喬模喬樣。
況他本性機變伶俐,不過十五,就會描鸾刺繡,品竹彈絲,又會一手琵琶。
後王招宣死了,潘媽媽争将出來,三十兩銀子,轉賣與張大戶家,與玉蓮同時進門。
大戶家習學彈唱,金蓮學琵琶,玉蓮學筝。
玉蓮亦年方二八,乃是樂戶人家女子,生得白淨,小字玉蓮,這兩個同房歇卧。
主家婆餘氏,初是甚是擡舉二人,不曾上鍋排備灑掃,與他金銀首飾,妝束身子。
後日不料白玉蓮死了,止落下金蓮一人,長成一十八歲,出落的臉襯桃花,眉灣新月,尤細尤灣;張大戶每要收他,隻怕主家婆利害,不得手。
一日,主家婆鄰家赴席不在,大戶暗把金蓮喚至房中,遂收用了。
正是:
「美玉無瑕,一朝損壞; 珍珠何日,再得完全?」
大戶自從收用金蓮之後,不覺身上添了四五件病症,端的那五件:
第一、腰便添疼,第二、眼便添淚,第三、耳便添聾,第四、鼻便添涕,第五、尿便添滴。
還有一樁兒不可說。
白日間隻是打盹,到晚來噴嚏也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