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到下邊,又走來立着,把眼看着他爹不動身。
西門慶無法可處,隻得叫過玳安,近前分付:「對你六娘說,收拾了出來見見罷!」那玳安去了半日出來,複請了西門慶進去。
然後纔把腳下人趕出去,關上儀門。
四個唱的,都往後邊彈樂器,簇擁婦人上拜。
孟玉樓、潘金蓮,百方撺掇,替他抿頭戴花翠,打發他出來。
廳上又早鋪下錦氈繡毯,麝蘭瑷王建。
絲竹和鳴,四個唱的,導引前行。
婦人身穿大紅五彩通袖羅袍兒,下着金枝線葉沙綠百花裙。
腰裡束着碧玉女帶,腕上籠着金壓袖。
胸前項牌纓落,裙邊環佩玎珰,頭上珠翠堆盈,鬓畔寶钗半卸。
紫瑛金環,耳邊低挂;珠子挑鳳,髻上雙插。
粉面宜貼翠花钿,湘裙越顯紅鴛小。
恍似嫦娥離月殿,猶如神女到筵前。
四個唱的,琵琶筝弦,簇擁婦人,花枝招飐,繡帶飄飄,望上朝拜。
慌的衆人都下席來還禮不疊。
都說孟玉樓、潘金蓮、李嬌兒,簇擁着月娘,都在大廳軟壁後聽觑,聽見唱喜得功名完,遂唱到天之配合「一對兒如鸾似鳳,夫共妻。
」直到「笑吟吟慶喜。
高擎着鳳凰杯,象闆銀筝間玉笛。
列杯盤,水陸排佳會。
」直到「永團圓,世世夫妻。
」根前金蓮向月娘說道:「大姐姐,你聽唱的,小老婆今日不該唱這一套,他做了一對魚水團圓,世世夫妻,把姐姐放到那裡?」那月娘雖故好性兒,聽了這兩句,未免有幾分動意,惱在心中。
又見應伯爵、謝希大這夥人,見李瓶兒出來上拜,恨不的生出幾個口來誇獎奉承,說道:「我這嫂子,端的寰中少有,蓋世無雙!休說德性溫良,舉止沉重;自這一表人物,普天之下,也尋不出來。
那裡有哥這樣大福?俺每今日得見嫂子一面,明日死也得好處!」因喚玳安兒:「快請你娘回房裡,隻怕勞動着,倒值了多的。
」吳月娘衆人聽了,罵扯淡輕嘴的囚根子不絕。
良久,李瓶兒下來。
四個唱的見他手有錢,都亂趨捧着他,娘長娘短,替他拾花翠,疊衣服,無所不至。
月娘歸房,甚是悒怏不樂。
隻見玳安、平安接了許多拜錢,也有尺頭衣服,并人情禮,盤子盛着,拿到月娘房裡。
月娘正眼也不看,罵道:「賊囚根子!拿送到前頭就是了,平白拿進我屋裡來做甚麼?」玳安道:「爹分付拿到娘房裡來。
」月娘教玉筲接了,掠在床上去。
不一時,吳大舅吃了第二道湯飯,走進後邊來見月娘。
月娘見他哥進房來,連忙花枝招飐,與他哥哥行禮畢,坐下。
吳大舅道:「昨日你嫂子在這裡打攬,又多謝姐夫送了桌面去。
到家對我說,你與姐夫兩個不說話。
我執着要來勸你,不想姐夫今日請。
姐姐,你若這等把你從前一場好都沒了;自古癡人畏婦,賢女畏夫,三從四德,乃婦道之常。
今後姐姐,他行的事,你休要攔他,料姐夫他也不肯差了,落得你不做好好先生,纔顯出你賢德來。
」月娘道:「早賢德好來,不教人這般憎嫌。
他有了富貴的姐姐,把俺這窮官兒家丫頭,隻當亡故了的算帳。
你也不要管他,左右是我,随他把我怎麼的罷!賊強人,從幾時這等變心來?」說着,月娘就哭了。
吳大舅道:「姐姐,你這個就差了。
你我不是那等人家,快休如此。
你兩口兒好好的,俺每走來也有光輝些!」勸月娘一回,小玉拿了茶來,吃畢茶,分付放桌兒,留吳大舅房裡吃酒。
吳大舅道:「姐姐沒的說。
我适纔席上,酒飯都吃的飽飽的,來看姐姐。
」坐了一回,隻見前邊使小厮來請,吳大舅便作辭月娘出來。
當下衆人吃到掌燈以後,就起身散了。
那日四個唱的,李瓶兒每人都是一方绡金汗巾兒,五錢銀子,歡喜回家。
自此西門慶一連在瓶兒房裡歇了數夜。
别人都罷了,隻是潘金蓮惱的要不的,替他唆調吳月娘與李瓶兒合氣。
對李瓶兒,又說月娘許多不是,說月娘容不的人。
李瓶兒尚不知堕他計中,每以姐姐呼之,與他親厚尤密。
正是:
「逢人且說三分話, 未可全抛一片心。
」
西門慶自從娶李瓶兒過門,又兼得了兩三場橫财,家道營盛,外莊内宅,煥然一新。
米麥陳倉,騾馬成群,奴仆成行。
把李瓶兒帶來小厮天福兒,改名琴童,又買了兩個小厮,一名來安兒,一名棋童兒。
把金蓮房中春梅,上房玉筲,李瓶兒房中迎春,玉樓房中蘭香,一般兒四個丫鬟,衣服首飾,妝束出來,在前廳西廂房,教李嬌兒兄弟樂工李銘來家,教演習學彈唱。
春梅琵琶,玉筲學筝,迎春學弦子,蘭香學胡琴。
每日三茶三飯,管待李銘,一月與他五兩銀子。
又打開門面二間,脫出二千兩銀子來,委付夥計、贲地傳,開解當鋪。
女婿經濟隻要掌鑰匙,出入尋讨,不拘藥材。
贲地傳隻是寫帳目,秤發貨物。
傅夥計便督理生藥,解當兩個鋪子,看銀色,做買賣。
潘金蓮這樓上,堆放生藥;李瓶兒那邊樓上,廂成架子,閣解當庫,衣服,首飾、古董、書畫,玩好之物。
一日也嘗當許多銀子出門。
陳經濟每日起早遲睡,帶着鑰匙,同夥計查點出入銀錢,收放寫算皆精;西門慶見了,喜歡的要不的。
一日,在前廳與他同桌兒吃飯,說道:「姐夫,你在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