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關……。
“還是讓我回去吧!”三姑娘又說。
但田野不理睬。
由舞客的空隙中,透過來那五六雙猛獸似的兇惡目光,三姑娘不寒而悚,而田野卻好像滿不在乎。
“柯大勇呢!怎麼沒到舞廳裡來?”他以鎮靜的姿态逗三姑娘說話,藉以鎮壓她不安的情緒。
“唉——這個人,卑鄙無恥……别提他了!”三姑娘見田野的态度堅決,也隻有聽随命運的安排了。
“為什麼不提?”田野正色說,并不把身旁的安危擺在心上。
“我正要找他算帳——我走後,他對你怎樣?後來到什麼地方去了?”
“唉——”又是一聲深重的歎氣。
三姑娘羞懑地似乎說不出口:“你走了之後,在光天化日之下,他竟要……他竟要……唉!真是無恥,比禽獸不如……幸而,香魂剛巧由外面回來,算是救了我的清白!在後,他一定拉我到外面去遊玩,說是看電影,吃大菜,我知道他心謀不軌,隻是想避開香魂而已,于是我便死拖活拖,一定要拉着香魂同走,香魂的習慣,向是喜歡‘斬老襯’的!我們三人同行,看了電影,吃了大菜,然後便到舞廳裡來了!”
“那末柯大勇的人呢?”田野又在舞廳裡掃了一轉。
“他坐了一會,便推說有事先走了!似乎是預覺有什麼事情發生呢!”三姑娘指着那批地痞流氓說。
“那末尊尼宋今天不到舞廳也是避開的了!”田野又說。
“我想也該是吧!”三姑娘再次歎息說:“我真是自恨有眼無珠,沒想到他竟會這樣的無恥龌龊!那個肥肥胖胖的大腹賈,就是尊尼給我介紹的楊亨利,他出五千塊錢,要買我的肉體……因為我不肯從,所以便要我坐‘冷闆凳’報複……”說時,她的珠淚涔涔而下了。
“噢!禽獸……”田野咀咒,一面頻頻點首說:“這樣看起來,他們是串通的了。
”一面,他磨拳擦掌的,心中又起了殺機。
這時候,那批地痞流氓已會過了台帳,由那大腹賈楊亨利領先,似是要離去了。
當然,他們因為勒令三姑娘坐“冷闆凳”,被半途殺出的田野破壞,無形等于坍了面子,再留在舞廳裡,非但沒有顔臉,也沒有什麼意思,倒不如早點離開舞廳以免難堪。
當他們離開舞廳,有幾個還故意行到田野的座位之前,繞了一轉,算是示威,同時又辨認田野的臉孔。
田野不在乎,你看看我,我也看看你,反正田野心中有把握,楊亨利露面帶他們而來,即有“龍脈”可查,斷然不敢公然在公共場所裡生事端,麻煩的恐怕還是他們離開舞廳之後。
果然的,他們繞了一轉,默默無言地便走了,那些被召坐台子的“湯團”舞女送到大門口間,簡直醜态百出,香臉孔、親嘴,還毛手毛腳……使人感到這不過是個下流場所……。
目送他們走後,三姑娘愁眉不展,心中忐忑不安。
似乎有大禍臨頭的預兆,她說:“唉,今天又闖禍了!……”
“怕什麼?”田野仍在賭氣,并不為他的“孤掌難鳴”感到惶恐:“這個世界,是人吃人的世界!你退讓,别人就更進一步!從今天起,我要學習反抗,更要學習怎樣去吃人……”
三姑娘忙執起他的手,不斷地撫摸着說:“為我這個不值錢的人,你又何苦呢?……事實上,我并不為自己擔憂,你且看,現在我已不是挂頭牌的舞女了,門前的霓虹燈牌子,也被人取下,……以後再也沒有人給我撐腰!……就可能被打進冷宮,做‘湯團’舞女,任何人可以對我公開淩辱,還有柯大勇、彭健昌等人,他們得不到冀想的要求,就随時随地同樣的可以叫我坐‘冷闆凳’!……我擔憂的還是你……”
“那你不會不幹這一行麼?不做舞女就會餓死麼?……”田野咆哮。
三姑娘搖頭:“你想得太簡單,想得太容易了……尊尼宋和我訂了一年合同,簽了字,蓋了章……現在才不過過了三個月,要等到合同滿時,還差得很遠啦……!”
“當舞女何需要訂什麼合同?他完全是在騙你!毀約好了!”田野逞意氣說。
“不!”三姑娘苦笑:“我雖然知道是上當了,但是後悔又有什麼用呢?想打官司嗎?那我們一定輸!他們是有錢有勢的一方面……而且我還欠了尊尼宋的錢……這些錢,又不知何時何日始才還得了……”
田野砰然地捶了一下桌子,他積瘀内心的氣忿,實無法發洩。
抓起了酒瓶,連灌了兩杯下肚。
“我們走吧!還是及早離開這是非之地,等到舞廳打烊之前,相信那些流氓還會轉頭來尋仇呢!”三姑娘撫着田野的頭發說:“我擔憂的還是你!……記得我們和劉文傑作對時,就是這樣……”
撫今追昔,兩人都起了無限感慨,四隻手便搭在一起,緊緊的捏着,這兩個“天涯淪落人”似是需要團結,始能反抗社會重重的黑幕……。
“走吧!”三姑娘再說:“我們再坐下去也是沒趣!”
田野無奈,把仆歐召了過來,結算台帳,同時又交給三姑娘兩百元,請她自己去櫃台處把坐鐘點的帳算清,始才走出舞廳。
“我看——”田野忽而躊躇說:“你欠尊尼宋的錢,我設法替還他,訂的合同,大可以毀約!現在我就送你回家去取行李,從今天起,你就搬出那間舞女公寓……”
三姑娘頓露驚詫之色:“不幹舞女倒可以,叫我搬到那兒去呢?……我實在不願意連累你呀……”她急疾搖頭。
“現在不是連累與不連累的問題了!你實在不适宜在這種吃人的地方混下去!”
“那末叫我搬到那兒去呢?……我現在連個安身的地方也沒有啦……”
“回永樂街,我們的公寓去!”田野說。
“噢——”三姑娘的眼眸霎霎的,略閃露了喜悅:“……我的房間不是已經被人租出去了嗎?”
“你可以住我的房間!”
“那末你呢?”三姑娘因過度喜悅而略感不安了。
“我……我……我可以另想其他的辦法!”
這樣,三姑娘才知道她想歪了。
當田野和三姑娘離開舞廳之際,剛出大門,即迎面駛來一架汽車,三姑娘原是驚弓之鳥,急忙趨避。
“先生,要汽車嗎?”原來竟是流動性的“野雞”出租汽車呢,那司機自車廂中探出頭來兜生意。
田野覺得正好。
他正需要雇車趕路,先到甯波街舞女公寓,給三姑娘搬行李,然後趕返尖沙咀乘輪渡回返香港去。
他便把出租汽車留下,向三姑娘說:“現在,先到你家裡去取行李!”
“……你真的要我收山嗎?”三姑娘躊躇着,似乎還有考慮的地方。
“當然!我向來是言出必行的!”田野說。
一面攙扶三姑娘進入車廂向司機關照:“到甯波街去!”
三姑娘愁緒萬端,當汽車駛動時,她感慨說:“早知道如有,當日我又何必離開永樂街呢?”
田野說:“人生原就是這樣的,誰都無法預測,尤其在今日亂世……”
“不!田野……我怎能連累你呢……我不是說瞧不起你的話,實在的,我諒你也沒有能力……替我把欠債還清……而且,你和我一樣,孤零零的一個人落在香港,怎有力量和尊尼宋、陳老麼那種有地頭勢力的人去鬥?……”
“一個人隻要把心橫了,就什麼也不管的!”田野堅決說,他的心中也在盤算下一步驟。
汽車的速度很快,他們兩人隻顧愁苦相對,沒有認路,瞬刻間,汽車已越過了甯波街向前疾駛。
當田野發現時,高聲說:“喂!司機!你不認識路嗎?甯波街已經過啦!”
司機沒有回答,突然一個急轉灣,汽車竟駛進一條橫巷。
“你送我們到那兒去……”田野怒而問。
司機仍是不答,田野便知道事有蹊跷,可能他們又中了那些地痞流氓的奸計了。
那巷子黝黑的,窄窄的僅能行走一架汽車,再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