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的都給錄進去了。
"
"現在人呢?"林雅雯問。
"還在胡楊鄉,吵着要見流管處的鄭處長。
"
"鄭奉時呢,他啥态度?"
"他避着不見,說是去了北京。
"
"什麼去了北京,昨天中午還跟我通電話呢,這個老滑頭,禍是他闖的,現在倒好,他裝沒事人。
"林雅雯憤憤地說。
秦風剛想發幾句對鄭奉時的牢騷,忽一想林雅雯跟鄭奉時的關系,忙把話咽了。
"你們宣傳部呢,難道沒一點辦法?"隔了一會兒,林雅雯又問。
"我有啥辦法?他們又不歸縣上管,市裡都管不了。
再說了,現在是新聞自由,輿論監督也是黨提倡的,說好話他們不聽,硬性阻攔又要犯錯誤,隻能讓他們采訪。
"秦風的話裡面滿含委屈,他一定為這事挨過祁茂林的批,這陣兒跟林雅雯發洩起不滿來。
"我是說你就不能想點别的法子?"林雅雯有點氣這個榆木疙瘩,真是個酸秀才,幾個記者都擺不平,還當宣傳部長。
"能有啥法子,宣傳部是個窮單位,一頓飯都請不起,難怪人家不尿我們。
"
"尿"是沙湖的方言,意思是看不起。
本來對秦風,林雅雯還有點同情,聽他這麼一說,忽地生氣了:"誰讓你請客送禮了?怎麼一說想辦法就全往這上面想,難道記者是沖你一頓飯來的?"
秦風垂下頭,樣子更委屈了。
他一個副部長,遇上這麼棘手的事,能咋的?昨天他請示過主管副書記,想請幾個記者到成吉思汗大漠宮吃頓飯,聯絡聯絡感情,這樣以後自己發稿也容易點,沒想副書記一口就回絕了:"吃什麼吃,感情是吃出來的?"噎得他當時就想沖誰發頓火,不是吃出來的你們天天桌上桌下的做什麼?宣傳部暫時沒部長,空出的這個位置讓很多人動心思,祁書記曾經暗示了幾次,想把他扶正,可是主管副書記有意見,秦風的願望便成為懸在空中的一個氣球,遲遲抓不到手裡。
加上又出了"12·1"事件,宣傳部更是脫不了幹系,弄得他自己都沒了信心,整日委靡不振,哪還有心思想什麼辦法!
林雅雯又說了幾句,一看秦風蔫頭耷腦的樣子,知道說下去也是白說,略帶沮喪道:"你先回去吧,有情況随時彙報。
"
秦風走了,林雅雯的心卻讓幾個記者攪得更亂了。
自從"12·1"事件突發後,跟媒體打交道,就成了一件很頭疼的事。
如今的沙湖縣,真是山雨欲來風滿樓,黑雲壓城城欲摧,似乎一夜之間,哪兒都是雷區,随便一踩都有可能引發大地震。
林雅雯傷感了一陣,擡起頭,發現強光景還在,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便說:"你去把關于營造防護林的材料重新整理一下,要細,要全面,要讓二十年的成就說話。
"強光景說了聲是,轉身要走,林雅雯又叫住他,"對了,陳家聲那份材料也要重新整理,要活,要典型,一定要在全省全國站住腳。
"強光景又嗯了一聲,心想,這兩個材料,怕是又要熬幾個通宵了。
說來也是奇怪,強光景寫的材料,林雅雯很少提意見,獨獨這兩份材料,總是過不了關,搞得他都弄不清林雅雯到底想要什麼,便有點受罪似的回望了一眼林雅雯。
林雅雯突地站起來,望着他說:"忙中偷閑去把頭發理一下,胡子弄幹淨。
"
強光景很是不好意思,一場"12·1"風波,把沙湖縣的幹部全都弄得神經緊張,偏偏這些日子他又跟老婆幹架,盡是些雞毛蒜皮的事,鬧起來卻沒完沒了,搞得他簡直要崩潰,哪還有心思注意形象?可林雅雯偏偏又是一個這方面要求十分嚴格的人,下樓時他對着牆上的玻璃鏡看了看,胡子的确長了,亂糟糟的,蒿草一樣。
辦公室裡剩她一人的時候,林雅雯的腦子裡再次浮現出那張面孔。
多少年來,這張面孔就像跳蚤一樣,時不時地跳出來,騷擾她一下。
跳蚤是她對他的評價,并無惡意。
一個人長久地被另一個人困擾着,平靜的生活冷不丁就讓他打亂,泛起幾朵細碎的浪花,卻又不往深裡去,也不往開裡延伸,然後就又無聲無息。
你的生活還是你的生活,并不因他的閃現改變什麼。
但是,你對生活的感受,還有那份兒平靜,卻不可阻擋地因這個人的存在發生着一些動搖,偶爾還要颠覆一下。
但你試圖想抓住這個人時,卻又不知道他在哪兒,那隻曾經有過溫情的手是否還能容你輕輕一握?并不是每隻手都能讓你握住的,也不是每隻握住的手都能将你引領到一片梅林。
林雅雯承受過那種煎熬的滋味,也被一種叫做期待的東西暗暗折磨過。
現在,她算是清醒了,徹底清醒。
可清醒了又能怎樣?誰能把心上曾有的皺紋一一抹平,誰又能把歲月留下的道道痕迹弄得一紋不留?
難!
至少,林雅雯還不能做到心如止水。
發了好長一會兒怔,林雅雯一咬牙,拿起了電話。
眼下還不是她躲誰的時候,再者,你想躲就能躲得過去麼?她提醒自己,就事論事,千萬别把自己的生活再給攪亂。
電話裡的鄭奉時像是剛睡醒,聲音有點嘶啞,林雅雯想他昨夜一定又喝酒了。
男人總是拿酒排解不愉快,女人呢?林雅雯搖搖頭,說好了不亂想咋又亂想?她定了定神,道:"你除了喝酒還有沒别的事做?"鄭奉時一聽是她,馬上變得油嘴起來,說:"喝酒便是最大的革命呀,要不要一塊喝一次。
"林雅雯說:"都啥時候了,你還惦記着喝酒?"鄭奉時笑了笑:"啥時候,啥時候也不能誤了喝酒。
"林雅雯有點生氣了,她最聽不慣的,就是鄭奉時這種玩世不恭的口氣。
"記者就在你的門口,你還有心思說笑?"她的語氣嚴厲起來。
那邊的鄭奉時收住笑,但他顯然沒把這事當個事。
"不就幾個小記者麼,看把你急的,任他們采訪好了。
"他說。
"任他們?你忘了上次的教訓?記者沒大小,越是這種三不管的記者,捅出事兒來越難收拾。
"林雅雯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
以前她對記者這個行當缺乏了解,來沙湖縣這兩年的經曆讓她漸漸覺得,記者其實就是世界上最愛挑事兒的一群人,而且他們隻管點火,火燃得越大越好,至于怎麼滅火,那是别人的事,你滅不了他才最開心。
尤其沙湖這地方,給你貼金的沒有,揭你短曝你光的卻天天有。
好像沙湖的幹部這些年就沒幹過正事,做下的都是見不得光的事,專等鐵肩擔道義的記者來為民申冤似的。
一想到這些,林雅雯就恨,就煩,她最頭疼這些雞蛋裡挑骨頭總愛把小事往大裡挑,挑起來卻又束手無策的所謂記者。
鄭奉時那邊也突然沒了話,像是在思考。
林雅雯又問了一句,他才說:"什麼記者,惹急了,我讓他們永遠寫不成破文章!"
"你不要胡來!"一聽鄭奉時又亂說,林雅雯急了,剛才這句話,才是鄭奉時的内心話,也是他的真實心情。
看來,他并沒把這事兒不當回事,相反,他也被這幫記者逼急了呢。
林雅雯知道鄭奉時的性格,他說這句話,絕不是吓唬誰,這家夥真是啥都敢做,容易走極端,仗着自己是沙漠裡的王,動不動就搞些烏七八糟的事。
去年,他就把南方一家報紙的記者給打了,扒光了衣服,丢在沙漠裡,差點弄出人命。
上頭查了半年,居然查不出是他做的,為這事,林雅雯好幾天吃不下飯,他倒好,一天一個電話,嚷着要喝酒,還說老同學在一起工作一年了,還沒喝過一次酒,實在說不過去。
這會兒一聽林雅雯發急,鄭奉時馬上變換口氣,強裝輕松:&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