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保重!”
善耆神色黯然地上了車:“張先生,再見!”
送走了善耆,張幼林急忙來到榮寶齋後院的北屋,推開門便開口說道:“師傅,皇上退位了。
”
莊虎臣正打着算盤,聽罷不覺一愣:“消息可靠嗎?”
“可靠,肅親王剛走。
”張幼林在莊虎臣的對面坐下。
沉默了半晌,莊虎臣才緩過勁來:“還真讓你說中了,這對咱們可不是件好事兒。
缙紳和額大人那兒都不行了,中華民國是另起爐竈啊,早先苦心經營起來的老關系不知還能用多少,唉,勞神的時候來了!”莊虎臣垂頭喪氣。
“您也别着急,我想了很長時間了,改朝換代是勢在必行,變動當中會有損失,這是免不了的,但是應該也有新的機會。
”
“你有主意了?”莊虎臣急切地看着他。
張幼林搖頭:“現在還沒有。
”
這當口,貝子爺把自己反鎖在書房裡,坐在椅子上捶胸頓足,大哭不止:“大清國,祖宗二百六十多年的江山啊,說完就完啦……”
哭聲傳到了院子裡,管家徐連春和用人站在一起,徐連春皺起了眉頭:“貝子爺怎麼了?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
”他吩咐用人:“你到窗根兒底下聽聽去。
”
用人彎着腰跑到了書房的窗根兒底下。
書房裡,貝子爺是越哭越傷心:“大清國的江山沒了,我還活什麼勁兒啊?不如死了心裡幹淨!”他說着站起身,到靠東牆的櫃子裡翻東西。
徐連春也湊到書房窗根兒底下,用人悄聲告訴他:“貝子爺說,大清國的江山沒了,他還活什麼勁兒。
”
徐連春一怔:“大清國的江山沒了?”說着,他用手蘸了蘸吐沫,捅破了窗戶紙,向裡面張望。
隻見貝子爺從櫃子裡找出了一段白绫子,雙手抻了抻,走到書房的中央,琢磨着往哪兒拴。
徐連春沒瞧明白貝子爺是什麼恚思,他躲開捅破了的窗戶眼兒,嘴裡嘀咕着:“大清國的江山易了主,貝子爺往後就不是皇親國戚了,随手白來的那些好處都跟着沒了,一夜之間成了平頭兒百姓,唉,擱在誰身上能受得了啊!”
用人湊近窗戶眼兒看了看,不禁大驚失色:“徐管家,不好,貝子爺要上吊!”
徐連春突然反應過來:“快救貝子爺!”說着,他跑到書房門口大叫着砸門:“貝子爺,貝子爺,您開門,開門哪……”
叫了半天裡面沒動靜,徐連春趕緊吩咐用人:“使點兒勁,把門撞開!”
用人往後退了退,使足了勁,一腳把門踹開了。
他們沖進了書房,用人扶着貝子爺從椅子上下來,徐連春用袖子胡噜了一把被貝子爺踩髒了的椅子,這才扶貝子爺坐下。
貝子爺手裡拿着白绫子,臉上挂着淚珠,徐連春指着白绫子,驚恐萬分:“貝……貝子爺,這是……皇……皇上賞的?”
貝子爺把白绫子狠狠地摔在地上:“是我自個兒不想活了!”
徐連春這才松了口氣:“那您這是為什麼呀?”
貝子爺的眼淚又下來了:“大清國,祖宗的江山啊……”
徐連春示意用人把白绫子拿走,用人撿起白绫子出去了,他這才勸道:“貝子爺,雖說大清國的江山沒了,可您也不能上吊啊,您要真有個好歹,不是讓那些把大清國鼓搗沒了的人稱願啦?”
這話說到點兒上了,貝子爺點點頭:“你說的有道理。
”
徐連春取來手巾遞給貝子爺:“這就對了,往後怎麼着,再想轍吧。
”
這些日子,莊虎臣總是眉頭緊鎖。
快到晌午了,他從後院過來,又站在榮寶齋門口觀察起過往的行人,行人已經剪掉辮子的顯然比前幾天又多了不少。
雲生手裡拿着報紙湊到門口:“掌櫃的,咱們什麼時候剪辮子啊?”
“急什麼呀,再等等。
”莊虎臣語調低沉。
雲生指着報紙:“中華民國剛公布了第二十九号公報,限期二十天,官軍民一律剪掉辮子,不剪者以違法論處,咱們還是趕早兒好吧?”
“剪辮子是小事兒,我在琢磨,改朝換代了,榮寶齋的買賣該怎麼辦。
”
“咱該怎麼辦還怎麼辦呗。
”雲生愣頭愣腦的。
“那就等着喝西北風兒吧。
”莊虎臣一甩手,走了。
雲生看着掌櫃的背影,迷惑不解。
這時,兩位剪了辮子的客人來到門口,雲生回過神來,趕緊招呼客人:“二位先生,裡邊兒請……”
沒過多久,莊虎臣一隻手捂着後腦勺,另一隻手拿着辮子回來了,雲生高興地迎上去:“掌櫃的,您剪辮子去啦?待會兒我也去剪了。
”
莊虎臣坐下:“在街上遇見兩個小兔崽子,趁我一不留神,蹿上來就是一剪子,得,留了一輩子的辮子,就這麼一剪子……全交待了。
”
張喜兒端過茶來:“不是說早先咱漢人不留辮子嗎?這是滿人的講究,是滿人逼咱留的辮子。
”
莊虎臣端詳着手裡的辮子,滿面愁容:“萬一中華民國沒弄好,又把皇上請回來,沒了辮子可怎麼交待呀?”
“掌櫃的,沒有的事兒,您是瞎操心。
”張喜兒寬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