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
“賬算清了嗎?”
“還差點兒,不過肯定比去年這時候差多了。
”
“我料到了,虧的時候還在後頭呢。
”莊虎臣站起身,“走,我跟你對賬去。
”
莊虎臣和張喜兒到後院去了,隔着窗戶瞧了半天的茂源齋的夥計宋懷仁見鋪子裡隻剩下了雲生,于是裝出無所事事的樣子溜達進來。
宋懷仁二十一歲,剛出徒沒兩年,此人腦子快,挺能幹,但貪婪、好算計,據說手腳還不大幹淨,逮着機會就背着掌櫃的從客戶那裡自個兒撈點兒好處,莊虎臣很看不上他。
“呦,懷仁,你今兒怎麼這麼閑在啊?”雲生邊收拾櫃台邊問。
“聽說榮寶齋得了一塊潘谷制的‘狻猊’墨,我過來瞧瞧。
”
雲生指給他:“在那兒呢。
”
宋懷仁走過去:“拿下來給我看看行嗎?”
“行。
”雲生登上椅子把墨拿下來。
宋懷仁接過來仔細看着,明知故問:“你們掌櫃的哪兒淘換來的?花了不少銀子吧?”
“不是我們掌櫃的淘換來的,是早先我們那鄰居,守真照相館汪掌櫃的送給我們東家的。
”
“他為什麼送這麼貴重的東西給你們東家?”宋懷仁的目的就是打聽這個,至于“狻猊”墨,那天雲生不在的時候他已經來看過了。
“汪掌櫃的關進大獄以後,我們東家跟着忙乎救他來着,東家還說服老東家,拿出他們家祖傳的《西陵聖母帖》,掖着腦袋給肅親王送禮,嘿,我們東家甭提多仗義了,結果肅親王沒要,但是汪掌櫃的知這個情,他從大獄裡一出來就四處的找我們東家,非把這塊古墨塞給他不可,這都是我親眼瞧見的。
”雲生說得眼睛發亮,吐沫星子飛濺。
“你剛才說什麼?《西陵聖母帖》?張家夠趁的呀,哎,這《西陵聖母帖》……”
“懷素和尚的狂草哇,值老鼻子銀子了!”
宋懷仁還要再問下去,莊虎臣從後門進來,嗔怪地喊了一句:“雲生!”
宋懷仁放下墨,皮笑肉不笑:“真是塊好墨,莊掌櫃的,我不打攪了。
”
“小宋,忙什麼呀。
”莊虎臣不冷不熱的。
“我還得照應鋪子,改日。
”宋懷仁轉身走了。
莊虎臣看着他走進了茂源齋,才緩緩說道:“雲生啊,在一條街上做買賣的都是死對頭,表面兒上看着樂樂呵呵的,背地裡拍不冷子就給你下刀子,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可不能什麼都說。
”
“是,掌櫃的,我記住了。
”
雲生是個有心的孩子,莊虎臣這番話,他牢牢地記了一輩子。
不過,一言既出,驷馬難追,榮寶齋的東家手裡有祖傳的懷素和尚的狂草《西陵聖母帖》,宋懷仁也記住了。
院子裡,張李氏正哄着兩歲多的孫子玩耍,何佳碧往繩子上晾剛給小璐洗完的小衣裳,張幼林剃了光頭從外面進來,何佳碧還沒見過丈夫這副模樣,她大笑着:“幼林,這還是你嗎?”
“怎麼樣?”張幼林背過身給母親、妻子看。
張李氏搖頭:“看慣了你一直梳着辮子,猛地一沒了,還真不大習慣,你覺得腦袋輕了吧?”
張幼林還沒顧上回答,用人提着菜籃子急急忙忙進來了:“老爺,您趕緊去趟繼林老爺那兒吧,我剛才碰見送信兒的了,繼林老爺又犯病了。
”
張幼林聽罷,拔腿就走。
卧室裡,張繼林躺在床上,臉色蠟黃,範太醫的高徒嶽明春坐在床沿兒上開導他:“您不能急,您這身子骨兒得養一陣子。
”
“我手裡還攥着一大攤子事兒呢,踏不下心來。
”張繼林喘着氣,聲音微弱。
“不能夠,我可告訴您,您是一點兒累都不能受,就在炕上老老實實地躺着。
”
張繼林顯得很憂愁,長歎一聲:“唉!”
“大清國不是都完了嗎?您還忙乎什麼呀?好好歇一陣子兒,等着換差使吧。
”
話音剛落,張幼林推門進來:“嶽大夫,讓您費心了。
”他看着張繼林,“哥,你好點兒嗎?”
“好多了。
”張繼林沒說實話。
嶽明春站起身,拿起藥箱:“您歇着吧,過兩天我再來看您。
”
張繼林掙紮着要從床上爬起來,被張幼林制止住:“哥,你别起來了,我送嶽大夫。
”
出了張家大門,嶽明春站住了:“張先生,您得有個準備。
”
張幼林一驚:“我哥的病……不好?”
“不是一般的不好,範太醫跟我交待過,我現在還是按照範太醫臨終前留下的方子給他治,不過,看來這回希望不大,脈象已經出來了,也就這個月的事兒。
“您再給想想辦法?”
嶽明春搖頭:“要是還有辦法,我就不跟您說這個了。
”
霎時,淚水湧上了張幼林的眼眶。
送走了嶽大夫,張幼林呆立在門外,他的思維幾乎停滞,大腦一片空白,直到張繼林差遣的用人出來喚他,張幼林才趕忙擦幹了眼淚,進去陪伴堂哥。
何佳碧早就說好今天帶着小璐回娘家,還要陪父親住幾天,所以張幼林在堂哥家待到很晚才回來。
進到卧室,見何佳碧居然在鋪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