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也有可能一輩子就這樣保持着。
誰都不會料到,事故會出在許彩霞的身上。
新源新近成立了一個科技開發區,副地廳級規格。
縣裡幾個挂了号的正縣級幹部雖然都急着升遷,可對科技開發區這個位置又都看不上。
有職沒權,明升暗降啊!王祈隆倒是很想去,他在權利的風口浪尖上經過了長時間的摔打,已經失去了興趣。
而且他骨子裡流淌的那種田園化的情緒,一個時期以來一直占着上風。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知識分子的那種情緒化的心緒,讓他渴望有更多的時間去關照自己的内心。
其實以他的能力和人品而言,他還正處在非常強勁的上升期,他每年為群衆辦的幾件實事,比如在全縣推廣養殖業,使三分之二的農民脫貧;力排衆議修建的一座軟硬件過硬的高級中學,把流失的生源和一些外地的優秀教師吸引過來,使全縣的升學率提高三十個百分點等等,已經引起了省市的高度重視。
可是他現在就是巴望着退下來,一言九鼎的職權,既讓他感到位高權重的快感,又讓他虛脫。
另外,他骨頭裡仿佛又有種克服不了的懶散氣,讓他非常容易滿足,他認為自己這一輩子這樣也就行了。
以他現有的地位在他們老王家的族譜上已經可以重重地書寫一筆了,而且更重要的是,他覺得已經對得起奶奶的教誨了。
他當了七年縣官,為老百姓幹了數十件好事,總算是實現了自己的人生價值。
特别是建學校、修公路這樣功載千秋的大事,一個平凡的人一輩子能辦一件就非常難得了。
王祈隆有時還會冒出一種奇怪的思想,他的官職越大,許彩霞就越發得了便宜,這個女人能承受起那麼大的造化嗎?
這樣想的時候,他又覺得自己确實是個農民了,不免一笑。
王祈隆晚上趕到市委書記的家裡去,想把自己的想法說一說。
這個時間去,是他們這些一把手的特權,其他人是享受不到的。
市委書記應酬還沒回來,書記的夫人正在跟什麼人煲電話粥。
區劃時的書記市長都提拔了,這書記是在這個市一步一步提拔起來的。
書記夫人原來是在下面企業裡當一般幹部,随着丈夫的得道已經升遷為某局的副局長。
她喜歡别人的誇
獎,喜歡聽到諸如裡裡外外一把手這樣的話語。
王祈隆這幾年已經學會了到什麼山唱什麼歌的路數了,客套完畢,就開始發糖衣炮彈,把個夫人轟得歡天喜地的,還故意做出抱怨的樣子說,我這一輩子為了你們書記把自己都奉獻了,如果我早幾年上來,還能待在這破崗位上?
王祈隆說,兩個人從政,總得有一個人做出犧牲,要不就把孩子和家給荒廢了。
夫人說,說的也是,天天忙裡忙外,你們書記也不關心我。
香港馬上就要回歸了,我連香港都還沒去過。
王祈隆聽明白了,知道今天的馬屁,是要付出經濟代價的,但又不能繞過去,隻好續了話頭說,那還不容易!要是走得開,給你辦個去新馬泰的旅遊護照,在香港也停幾天,出去輕松輕松。
夫人的臉上馬上露出喜色,說,哎呀,怪不得你們書記回來總是誇你會辦事兒!這可太好了!我們女兒也正放暑假,正發愁沒地方玩兒呢。
王祈隆說,這幾日我就落實。
夫人看王祈隆應得實誠,覺得也該關心關心人家,又說,你愛人呢,何不一起去?
王祈隆本來想說,她一個粗人,哪能配去這些地方,還不把人家的環境都給污染了!可是再一想,許彩霞倒是個伺候人的好材料,讓她跟着出去做個行者,倒是非常合适。
就又改了口說,我回去和她商量一下,要是能去就讓她去伺候你們。
許彩霞是沾了市委書記夫人的光,有了一次出國旅遊的機會。
走的時候王祈隆塞給她兩萬塊錢,再三告誡她要多長個心眼,逢到花錢的地方有眼色一點。
許彩霞陪了書記的夫人和女兒跑得暈頭轉向的,人家個個玩得興高采烈的,她并沒有那份閑情逸緻,就是樹啊山啊水啊的和家裡差不多,卻平白花了那麼多的錢。
跑跑吃吃睡睡,怪累人的。
因為是跟着旅遊團,并沒有太多需要花錢的地方,幾天過去,許彩霞就隻是晚上給那母女倆結結國際長話費。
書記夫人是每到一個地方先給書記打電話,千叮咛萬囑咐的,不知道有幾多恩愛,其實是不放心丈夫自己一個人在家。
書記的女兒也正談朋友,同樣是一有空閑就沒完沒了地打,一天下來電話費就要一千多元。
許彩霞驚得咂舌頭,幸虧是王祈隆提前有交代讓她不要亂說亂問,她真不知道她們在電話裡都會說什麼。
她和王祈隆一般不打電話,有時候有事在電話上說,也從來沒說足過三句話,就像哨兵盤問一樣。
她們那天是去看了泰國的皇宮。
聽宮裡的解說員講整個宮殿都是金子鍍的,那得多少金子啊!許彩霞這才算開了眼界,激動得不行。
晚上那母女倆跟家裡人打電話,也讓她突然有了打一次電話的沖動,除了要急于述說,另外還有一點點虛榮的意思。
她總不能出來這些天一個電話都不往家裡打,就是做樣子給她們看也要打一次。
許彩霞裝模作樣地撥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