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我現在的處境,真是見鬼了。
我氣鼓鼓地走下車,斜靠在擋泥闆上,點燃了一支香煙,咒罵着。
八點半,夜色越來越濃,我該怎麼辦呢?我力圖讓自己相信,自己的行動是合情合理的。
到了九點鐘,我作出了決定。
那個小鎮離我隻有半英裡遠,步行最多隻需要十分鐘。
如果那家愚蠢的烤肉餐館還開着,我仍然可以買到啤酒和薯條。
此刻,我已經不在乎那令人作嘔的外貌了。
如果我要饑腸辘辘地露宿整夜,那才真是倒黴,才是多餘的遭罪呢。
于是我邁步往回走。
當我來到小鎮邊緣時,天已經全黑了。
烤肉餐館的燈還亮着,至少我的運氣還沒有完全破滅,我自以為這樣。
當我走近時,餐館的燈卻突然熄滅了。
好極了,我反感地想道。
整個地方一片漆黑。
随後店門嘎吱一聲打開,那個女招待——一個模糊的白影子——走了出來,随後把身後的門鎖上。
我差不多要開口問她是否能再等片刻,好讓我買些吃的東西。
我很自然地認為她沒有看見我,所以當她轉過身來時,我吃了一驚。
我驚訝地眨着眼,與小鎮其他人對我的态度相反,她居然和我說話。
她的聲音纖弱無力,口齒含糊不清,令人聯想到有裂縫的風琴調音片和兔唇。
“我從窗戶看到你回來。
”她說。
也許是我的想像而已,她耳語般的說話節奏相當悅耳。
有一點很重要:盡管我們面對面站着,但是街上沒有燈光,而且夜色沉沉,所以我看不清她的面貌。
自從來到這個小鎮,我第一次感到在和别人進行正常的交談。
裝個樣子并不困難,隻要我強迫自己不要去想她可怕的長相就行了。
我聳了聳肩,苦笑着說:“我的汽車壞了,在小鎮外抛錨了。
”我知道她看不見我的手勢,還是指了指那條黑漆漆的公路。
“希望你們的店仍然開着,我可以買點東西吃。
”
她先是未作回答,稍後突然說道:“對不起,老闆半小時前就停止營業了,我是在做清潔工作和為明天的營業作準備。
烤肉架也已經熄火了。
”
“可是我隻要啤酒、薯條等東西。
”
“不行,收銀機也是空的。
”
“我不要找零錢,我願意多付些錢。
”
她又沉默了一會兒,方才開口道:“你隻要啤酒和薯條?”
我覺得希望大增。
“行的話,請幫個忙。
”
“你在汽車裡過夜時吃?”
“沒有辦法,除非有旅館。
”
“沒有旅館。
你現在這種情況,需要好好吃上一頓,好好睡上一覺。
”
她停頓了下來,我記得那天夜裡十分寂靜,連蟋蟀都沒有叫。
“我一個人住,”她說,此刻她的語調更加動聽。
“你可以在起居室睡沙發,我會為你煎一塊牛排。
”
“不行。
”我回答道。
心中充滿了再見到她面貌的恐懼。
“我不開燈,也不吓着你。
”
我撒謊說:“我隻是不想給你添麻煩。
”
“不麻煩,”她加重了語氣,“我隻想幫個忙,我信奉助人為樂。
”
她開始移步離去,我不知所措地在考慮她的建議。
毫無疑問,牛排相當誘人,還有沙發,比蜷縮在汽車裡睡覺不知好多少。
然而,天哪!她的模樣實在太吓人。
我的這種态度對她來說也許相當熟悉,相當痛苦。
我自問:如果我也是一個畸形怪胎,人們對我也是避而遠之,我會有何種感受呢?她不是說過她相信助人為樂嗎?也許該是我身體力行這一善舉的時候了。
于是我随她而去,驅使我的動機更多是為了表示友好,而不僅僅是牛排和沙發。
她的住處距離餐館有三個街區,那條街和我們剛離開的街道一樣暗無燈光,那裡的房子悄然無聲,沒有住人的迹象。
這是我一生中最奇異的一次步行。
從黑暗中我辨認出,她住在一幢陳舊的維多利亞式樣的兩層樓裡。
門廊的地闆在我們進去時吱吱直響。
她像先前所說,沒有開燈。
“起居室就在經過這個門的左側,”她說,“沙發在前面靠牆處,我去給你弄牛排。
”
我向她道謝後,按照她所說的去做了。
沙發又深又軟,直到我坐在上面,才意識到自己是多麼疲倦。
黑暗中,我聽到屋子後面傳來煎牛排的滋滋聲。
我猜想她在廚房裡亮着燈烹調,但我見不到一絲燈光。
接着牛排的香味向我飄來,還有她走來的腳步聲。
“我該問問你,你喜歡牛排煎得怎麼樣?大多數顧客喜歡煎得不要太老,也不要太生的牛排。
”她纖弱的嗓音聽起來好像鐘樂聲。
“好極了。
”我不再在乎她是否醜陋。
我已經饑腸辘辘。
黑暗中,她小心翼翼地将托盤放下,她帶來了牛排、面包、白脫油、最好的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