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弄睡着了。
車子裡的冷氣開得很足,涼森森的感覺讓人惬意。
也很有可能,她是被那舒适的涼爽弄得徹底放松了。
許彩霞是走進夢裡了,她見到了人祖。
人祖爺是個長得很喜慶的小老頭兒,他穿了紅色的衣服,他的頭發和胡子都白得像雪一樣。
許彩霞笑了,原來人祖長得和兒子的聖誕老人是一個模樣的。
許彩霞變得孩子一樣快活起來,她朝着人祖飛快地跑過去,她在跨越一道過不去的溝坎時突然就飛了起來。
許彩霞非常清醒,她是沒有翅膀的,但是沒有翅膀的她卻飛得很好,一種從來沒有過的美妙感覺伴着她快樂地升騰。
她飛過去了,飛得比風都迅疾,落地的一刹那,她是睜開了眼睛看着的。
太陽用那毒辣的光芒把她的眼睛刺得生疼,但她還是很努力地觀望着。
那麼多十元面值的嶄新的鈔票,紛紛揚揚地、緩慢地向着她的身體灑落下來。
毒辣的太陽的光芒漸漸地冷下去,黑暗終于把全部光明吞噬。
那些突然撒出來的錢,讓她的心最後生生地心疼了一下。
許彩霞是從車子前面被抛出去的。
趕到現場的交警說,事故發生的時候,車子前後約一千米的距離,并沒有第二輛車駛過。
車子是在正常行駛中突然沖破欄杆,飛向路溝的另一側。
車子損毀得并不十分嚴重,前面的安全氣囊自動打開,司機隻是面部受了輕傷。
從來不系安全帶的許彩霞,是被巨大的慣力抛到幾米以外的田野裡去了,同她一起飛出去的,還有被她摟在胸前的那隻小包。
那包和她一起,從前窗玻璃上掙脫了出去,在空中完成了幾個漂亮的空翻之後才和許彩霞分了手。
那些嶄新的錢随着她的身體騰空而起,像開籠的鴿子一樣四散開去,然後又慢慢地飄過來,把死者的臉和身體覆蓋起來。
王祈隆在屋子裡關了兩天,他不說話,也不聽想聽别人對他說話。
他把家裡的電話掐掉,然後讓司機小王拿着他的手機,除非是上級領導或者特别重要的事情,誰的電話他也不接。
在他腦海裡,曾經無數次地設想過許彩霞死的情景。
有時他煩起這個女人來,甚至盼着讓她死。
現在她真的死了,王祈隆才覺得生活好像忽然換了面孔,一切都變了樣子,他内心的恐懼也再一次泛上來。
這種恐懼從兒子出走就産生了,許彩霞的自殺事件,幾乎把他給壓垮。
好不容易度過這段時間,心裡的陰影還沒散去,竟然就發生了這樣突如其來的事故,讓他這些年第一次對已經死了的她不知所措。
他現在才知道,有很多東西,是要被最終的力量才能證實的。
其實,許彩霞的死對他的打擊非常大,這種打擊既不是悲傷,也不是痛苦,而是絕望。
事實上,經過這麼多年的争鬥,許彩霞已經成了他生活中固有的一部分。
喪事辦得非常隆重,全市各個單位都來了人。
平時不記得有來往的親朋好友,都不知道從什麼地方突然泛了出來。
來的人見不到王祈隆,就一直在院子裡浮遊着。
花圈和挽帳漲潮一樣浩蕩着向殡儀館湧來,有人打保票說,王祈隆自己的葬禮肯定不會這般風光。
這話讓說的人得了些痛快,讓聽的人覺得太過殘酷。
有人悄悄說,許彩霞命不好。
有人卻說,是市長命太好!
這些議論裡有惋惜的成分,也有中傷的意思。
好象當官的死了老婆,就應該當作喜事看一樣。
許老虎從東許拉了一卡車的人過來,個個哭得呼天搶地。
他們哭許彩霞的死,也哭他們行将失去的、無可挽回的家族光榮。
好端端的,怎麼就會突然死了呢?
一個人的死竟然是如此的迅捷,就在昨天,就在前天,人們還在什麼地方同她說過話兒,或者是在某處與她擦肩而過。
一個旺盛鮮活的生命,突然之間就這樣沒有了。
生命是如此的脆弱,死了的人什麼都不知道了,活着的人卻是受到了慘重的打擊。
可他們無論抱了怎樣的遺憾,哭得如何心意決絕,永遠都不能使死者複活了。
喪事的奢華,多少讓親人們有了一些安慰。
女人家,來世上走一遭,也算是值了!許老虎準備等到葬禮結束,跟姐夫提一提自家閨女的事,他想讓他的閨女來陽城讀高中。
閨女若是能進陽城,姐姐跟他過了這麼多年,總算是落了一點希望。
王小龍是被人直接接到殡儀館的。
王小龍不哭,他的二姨就過來拉了他的手哭着數叨,傻孩子,還沒有嘗到沒娘的滋味啊!
二姨是親人中哭得最慘的,她從來沒拿小事找過姐姐的麻煩,隻鉚足了勁要辦兒子的大事,她的兒子是許家學習最好的後代了。
将來考了大學,大姨若是拉他一把,說不準能成了大事的。
可惜孩子還沒有長大,這中用的大姨就沒有了。
二姨哭姐姐,也為自己的兒子遺憾,如何不哭得死去活來。
王小龍表情漠然地看着他們哭,,他一直在人群裡尋找着他的爸爸。
追悼會就要開始的時候,王祈隆終于出現了。
他的臉色蒼白,雖然是看不出來表情,但内心的悲痛還是給參加葬禮的人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向所有來參加追悼會的人很深地鞠了一躬,然後就在人群裡尋找自己的兒子。
那王小龍也正望着他的父親,父子二人目光相遇,又很快躲開了。
王祈隆的心突然刀割一樣地疼,是兒子讓他有了想流淚的感覺,但他忍住了,沒流下來。
王小龍冷冷地打量着他,王小龍在那一刻恨他的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