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
他不想看到父親在母親的葬禮上還是那麼虛僞,他以為父親的悲哀完全是裝出來的。
但王祈隆還是鎮定地走向兒子,因為他是父親,他現在是兒子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悼詞非常美好地總結了許彩霞四十多年的人生,當宣讀者用哽咽的聲音朗誦到,許彩霞的一生,是正直,善良,樸實,對家庭和社會無私奉獻的一生時,王小龍突然從父親旁邊向裝了媽媽的水晶棺走過去。
他與媽媽隔着一層玻璃,卻是分明的兩個世界。
他可憐的媽媽,一直到死後,還得給爸爸裝點門面。
他的心在流血,他想把這些不相幹的人統統趕走。
在這個世界上,他覺得隻有他才是真正傷心着媽媽的死的。
他用隻有他自己聽得見的聲音對她說,媽媽,死了好,兒子再不用看見你那樣難堪地活了!
王祈隆也走了過去,他看看已成亡人的許彩霞,看看無助的兒子,突然間淚如泉湧。
他是哭他的兒子的,他自己以為他就是為了兒子而哭的。
他忍了幾天的眼淚,猶如打開了閘門的河流,滾落得洶湧澎湃。
奶奶死的時候,他都沒有這樣痛哭過,他是把他半輩子的心酸都哭出來了。
他哭泣的聲音從胸腔裡忍都忍不住地向外擴張,哭得讓所有的聲音都停息下來,讓所有的目光都粘在他身上。
人們看着他,看着他們的市長,看着一個傷痛欲絕的丈夫。
兒子也震驚了,他看着自己的父親哭得像個孩子一樣,心裡的堤岸一點點在坍塌。
他看到了父親的悲傷和軟弱。
他過去之所以恨他的父親,因為父親是個強者,而母親是個弱者,他是因為可憐弱者才痛恨強者。
現在父親也成了一個弱者,父親也像他一樣,成了一個孤零零的人了。
他伸出手去,拉住了父親,災難把他們父子倆聯系在一起,悲哀把他們聯系在一起。
那一刻王祈隆知道了,兒子,才是他活着的意義。
王祈隆市長終歸是一個有情有意的男人!所有關于他的那些绯聞,在這些被感動了的人們的心目中,統統是可以忽略不計了。
許彩霞火化後被葬在公墓裡,修了漢白玉的墓碑和石頭圍攔。
墓碑上有她的照片,許彩霞站在城市的一角,咧着大嘴對與她告别的每一個人沒有心肺地傻笑着。
她的新鄰居們的住處,大緻也都是同樣的。
隻是那些形态各異的照片,都不如她笑得那般燦爛。
周圍的環境被那些終年管理墓地的活人弄得很漂亮,空地上很整齊地種植了鮮花和松柏。
人死了,能混到這樣精緻的地方來住,這讓村裡來的鄉親們很寬慰,也很羨慕。
許彩霞算是徹底搬到城市裡來了,她徹底脫離了農村,做了城市的鬼魂。
很快,家鄉來墓地送過她的人們便把這一切都遺忘了。
隻有她的娘偶爾想起來,還會哭上一陣。
想想命中的定數,一次次悲從中來。
省委考察組在考察臨近結束的時候,召集全市縣處級以上幹部搞了一次民意測評。
王祈隆和宋文舉的優秀票都很集中。
有人說,因為妻子許彩霞的死,使王祈隆的人氣升上去了。
話傳到王祈隆這裡,他并沒有辯解。
許彩霞沒死的時候,他哪次的得票也都是很集中,隻是王祈隆對許彩霞的态度,感動了更多的人。
關于他的那些謠言,不攻自破。
送走考察組,宋文舉松了一口氣,如果下一步調整順利,他的這個句号劃得算是圓滿了。
宋文舉把王祈隆喊過來,說,我在省裡該為你斡旋的都斡旋過了,應該說沒有很大問題的。
不過,你自己還是不可輕心,現在的事情複雜。
宋文舉是在他面前賣人情,王祈隆當然明白。
可他的心思根本不在這裡,早跑到老遠的地方去了。
宋文舉說完,才半認真半開玩笑地把那封匿名信的事情說了。
他說,我看了信,當時也真害怕你有什麼問題。
現在看來,你還真行!不過,你小子就是現在有問題,也不是問題了。
王祈隆愣了好大一會,方才明白了他說的是什麼意思,他笑了說,我會有什麼問題?什麼問題也瞞不了你啊!
王祈隆臉上是笑着的,心裡卻無端地愁苦起來。
許彩霞剛死,許多事情都還亂着,他是無暇去想更多的問題。
但是關于安妮的事情,他卻是強迫着自己不去想。
許彩霞在的時候,他像是有着一道天然的防禦屏障,他還真的不犯愁。
現在許彩霞死了,他猶如失去了掩體的士兵,赤身露體地暴露在她的火力之下,還有什麼辦法可以抵擋安妮射向他的子彈呢?
好像許彩霞的死,把他出賣了似的。
男人在這種事情上總是要找個借口,才會覺得心安理得。
其實宋文舉是沒什麼意思的,他也許完全是出于關心。
男人之間,玩笑開習慣了,對這些事情一般也是不避諱的。
他卻眼看着王祈隆的臉黯淡下來,心想,這小子還真是條漢子!心裡卻難免有些替那姑娘難過。
宋文舉對安妮也挺熟悉的,又有學問,又是大城市裡來的,家世什麼的都讓人羨慕,确實是打着燈籠都難找。
但在這種事上,宋文舉又不好直說,仍是用了開玩笑的口吻說,祈隆,你可是交了桃花運。
你要是自己不好說,我們就以組織的名義替你解決了!
王祈隆說,千萬不要,我還真的沒有想好。
宋文舉說,人家可是對我們市裡做過貢獻的。
而且姑娘确實招人喜歡,你能娶過來,對市裡也是人才引進嘛!
王祈隆說,她是不會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