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來,突然發現自己那所磨房,大門洞開,他記得出來的時候,分明清清楚楚把大門反鎖上的,怎麼現在竟洞開了呢?“有小偷光顧不成?我姓趙的在賭城混了一輩子,那一個瞎了眼的賊子竟在老虎頭上捉虱?好吧,瞧你的!”
他臉上的刀疤赤紅發熱,冒出一額熱汗,一手按着腰間手槍,閃身到了門旁,輕輕将闆門向内推去。
隻見幽黯的室内,有着一粒朦亮的煙火。
借着煙火的微光,發現一個黑衣大漢,正襟危坐在木闆凳上猛吸着香煙。
“是誰?”趙老大吼問。
“我!”一個沉着又有魄力的聲音自屋内透出。
“你是誰?”
“哈,十年前的老弟兄也忘了麼?”
“哦……你……仇奕森……”趙老大驚呼,這一驚非同小可,熱騰騰的酒氣變成冷汗冒了出來。
頓時心戰膽悸,因為他不明了仇奕森的來意。
“趙大哥,你的手還按在手槍上幹什麼?”
“嗯,嗯…”趙老大如在夢中驚醒,強自鎮靜。
咧開嘴唇,很不自然地打了個哈哈。
“我道是誰?原來是仇老弟回來了。
我早在報紙上得到你的消息啦!”他移動怯怯不安的腳步,行入屋内,閉上闆門,将電燈擎亮。
仇奕森那滿含仇怨兇狠的兩眼,陰森地直盯在他的臉上,寬大的肩膊,如銅筋鋼骨,穿着一身破舊的粗布衫褲,在他的腰間,還插着一柄鋒利的刺刀,寒光閃閃,使趙老大不寒而栗。
“十多年不見了,還好嗎?”趙老大說。
還注意着腰間的手槍,預備随時先發制人。
“好!還沒死!”仇奕森的語氣還是那麼狠毒。
“總算活着回來了!”
“……什麼時候回來的?為什麼也不預先通知一聲,讓我這個大哥也落個人情,去碼頭上歡迎歡迎……”
“趙大哥,你以為我這次回來要幹什麼撈子?”
“有什麼可幹的,總要提攜一下我這個不成氣的大哥!”
“……哈哈,”仇奕森一陣狂笑,眼上紅根滿露。
“趙大哥,試想這十年的冤獄,我仇奕森苦苦地忍耐着,等,等,等得天也開了眼,就需要的是這一天……”
“怎麼樣?”趙老大的手不覺又按在手槍上。
“我要報仇!”仇奕森猛然站起,拔出匕首,一刀插在桌子上。
“誘奸我妻子的人,霸占我的财産出賣我的人,使我冤獄十年的人……我要一個個的使他們碎屍萬段,死無葬身之地!”
趙老大額上冷汗淋漓,但他看清楚了仇奕森僅隻有一把匕首,沒有其他武器,膽子也就放大了,逼在這個關頭,就狠狠地說:
“那你為什麼還不快動手?”他的手已扳着槍機,随時拔出就可以發射。
“唉……”仇奕森歎了口氣。
“我白白苦等了一天……繞着屋子走了兩趟,隻看見那個淫婦出進了兩次……”
“淫婦?”趙老大感到詫異。
“你是指章曼莉?那你為什麼不殺死她?你到底要殺誰?”
“雷标!當然是這忘恩負義的東西,霸占了我的妻子,霸占了我的财産,害我關了十年的牢獄……我要先結果了他,我要那淫婦親眼看着我一刀将他結果……曼莉,隻是個婦人,隻是一個水性楊花淫蕩的婦人,犯不着我仇奕森用強硬的手段,而且一刀送了她的命也未免太便宜她了!我要她慢慢地死,慢慢地在恐怖與憂傷之中死去……但是,我今天始終也沒有看見雷标……”
這一席話,使趙老大松了一口氣,在仇奕森的語氣中,顯然他回來報仇的對象,僅隻有雷标和章寡婦兩人,自己并不在黑名單之内。
正如熊振東所說的,“這件事情,仇奕森不會知道的,隻有你,我,和章寡婦!”
“假如熊振東不在人世間,那就好了!”趙老大心中想,臉上刀疤又隐現赤色,手也脫離了槍機,反而格格笑了起來。
“仇老弟,你枉費心機!雷标用不着你殺他,他早已經死啦!”
“什麼,趙大哥,你說什麼?”仇奕森突然跳起來,緊抓着趙老大的肩膀發問。
“我說雷标早死啦!他和章曼莉姘居不到兩年,就得到夾陰傷寒,一命嗚呼……”
“死了……”仇奕森像瘋狂了,握着鐵拳狠狠向着桌上亂捶一陣,漸漸頹喪地垂下了頭,伏在桌上抽泣。
“死了……雷标已經死了……那我是白回來了……”
十年的冤獄,仇奕森在黑暗與潮濕的囚籠裡,苦苦熬着,透過囚籠的小鐵窗,眼睜睜看着太陽由東方出,由西方落,拖着鐵鐐做苦工,一天一天這樣過去,從沒有灑過一滴眼淚,因為他知道需要活着,需要活着回賭城去報仇。
在非人的生活裡,終于他熬出來了,在黑暗與死亡的邊緣裡掙紮了出來,他自由了,滿以為可以回到賭城裡去,親手把仇人剁成肉醬,消除十年來積壓在心頭的仇怨。
但是如今,趙老大告訴他,雷标遠在他回來之前已經死去,他再無法親手戮殺仇人,撫今追昔,引起無限悲哀,痛哭流涕,這是他自私的仇欲,不能親手戮殺仇人,世間上的一切都形同幻虛。
“……為什麼不等我回來才死?狼心狗肺,出賣朋友的人,就這樣偷偷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