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裡。
仇奕森是江湖大盜,作奸犯科,無惡不為,當他建造這間大廈之時,便為自己設想,萬一東窗事發,臨時有一個地方可以逃遁,所以整間大廈,全裝上隧道,每一個地方,都可以溝通,尤其是他的寝室。
這時,仇奕森正在隧道中徘徊,為什麼他遲遲不向章寡婦動手呢?
在這時候,仇奕森假如想殺死掉章寡婦是輕而易舉的事,章寡婦的新居,就是仇奕森以前的寝室,由隧道的石級上去,有暗門可以直通到房内的壁爐,由壁爐就可以走入房間。
章寡婦和李探長是斷然料想不到房間内會有暗門可通的,雖然,章寡婦深悉仇奕森的為人,已經對這座大廈起了疑慮,暗暗謹慎提防。
但是趁在電燈熄滅之際,假如仇奕森突然沖到房間裡去,憑章寡婦手中的那管小手槍,仇奕森根本就不放在眼内,想解決她,隻是輕而易舉之事。
仇奕森為什麼遲遲不肯動手呢?因為他考慮到事後應該怎樣應付那批鷹犬,隧道雖然可以藏身,但是卻沒有道路可以通出大廈去,假如李探長看出破綻,将大廈的出口嚴密把守,困身在隧道中,仍不是善策。
同時,他在新房的壁爐中曾偷聽得葡斯幫辦和章寡婦的一段談話,知道葉小菁的母親已經遭了毒手,當時的情形,使他肝腸寸斷,痛不欲生,恨不得馬上沖出去,将章寡婦碎屍萬段。
但是回心一想,這個毒婦假如給她一槍結果,未免死得太便宜了。
而且,葉绮雲之死,葉小菁絕對會誤會是仇奕森下的毒手,殺死了章寡婦,等于滅了主兇的口,仇奕森就無法向葉小菁解釋,父子關系,畢生不能恢複。
仇奕森百感交集,内心痛苦,已經獨自在隧道中來回踯躅,長嗟短歎,淚向肚流。
他深悔在進入别墅之時,遇見了葉绮雲的汽車被人跟蹤,為什麼當時會輕輕放過,而不攔阻這件慘劇的發生。
這個被遺棄的發妻,受了十餘年的折磨,等到兒子長大成人,還會遭受到如斯結果,天公真是不長眼了。
仇奕森撫今追昔,感慨萬端,自慚老邁,一切都不如年青時斷時的精明,似乎智力已經腐朽,以緻鑄成今日的大錯。
他施了兩番手腳,将電流熄滅,使警探們疲于奔命,疑神疑鬼墜入迷離,這種疲勞心理戰略很能收效,隻看他們忙亂一團,就可以知道他們的心情惶恐,已經漫無主張。
時間是不留情的,一時一刻慢慢溜了過去,再延下去就要天亮了。
仇奕森不能眼看着章寡婦活生生地逃之夭夭,雖然他還沒有想出應該采用什麼狠毒的手段使章寡婦死得慘酷一點,但是他已經慢慢向着石級行了上去,鑽出壁爐,隻見章寡婦正跪在床前欣禱。
她說:“願主的降福……使我和小菁渡過難關……我将永遠信奉宗教,宣揚主的福音,以報答主的恩德……”
仇奕森輕輕推開了暗門,側身在壁爐之中,那陳年不用的暗門,在移動時,發出絲絲尖澀的聲響,把祈禱中的章寡婦怔住了。
但是這絲聲響,很快就平寂下去,自然章寡婦不會找出聲響的發出所在,她凝住了神色,手槍緊捏在手中,眼睛不斷四下掃射,但是房中回複了死的沉寂,隻有時鐘蕩着輕微而有節奏的“滴搭,滴搭……”的聲音。
仇奕森蹲伏在壁爐中,一動不動,壁爐已經多年不用,已成為房間的一座裝飾品,洗刷得塵爐不染,壁爐的底下,鋪着光滑潔白的瓷磚,假如皮鞋在上面移動,很容易發出聲響,所以仇奕森小心翼翼,屏息靜窺章寡婦的動靜。
當他發現章寡婦向着十字架祈禱之時,覺得可笑又複可憐。
一個潑辣狠毒的婦人,到了祈求神靈保佑,可謂已經到了窮途末路,這段恐怖的時間已經是夠她消受的了。
奇怪的是葉小菁失去蹤影,由壁爐中是不能窺看到房外的小客室的,難怪使仇奕森稱奇了。
整間大廈,任何部份,由隧道中全可通行,李探長所布下的各個據點,仇奕森全一一窺探過,預備事後尋求出路,作退身之計。
但是始終沒發現過葉小菁的蹤迹,一直還以為葉小菁是在新房之中呢,現在葉小菁既不在房中,又會到那裡去了呢?
這一來,仇奕森又下意識地暗自慶幸,葉小菁和章寡婦的婚禮雖然已經舉行過,自己趕到已經遲了,但他們洞房之夜,還沒有一起渡過,亂倫的大錯,尚沒有鑄成。
仇奕森凝呆地想着,正在出神之際,隻見章寡婦已悄悄地站了起來,不住地窺看時鐘,時間已是清晨四時三十五分,還有個把鐘頭就可以天亮了。
她的手槍,永遠捏在手中,手指扳着槍機,時間的溜走,越使她的神智增加不安。
這種疲勞性的恐怖,很容易使人迷糊,她似乎已經熬持不住,恨不得馬上将仇奕森找出來,真槍實彈,拼個你死我活。
章寡婦喘着氣息,心房劇烈跳蕩,舉着顫動的腳步,行出客廳,看看葉小菁仍睡得死熟,她斟了兩杯烈酒,一飲而盡,以鎮壓她淩亂無度的神智。
當她回返卧房之時,竟看見仇奕森迎面安詳坐着,還燃着煙卷,向她微微發笑。
章寡婦吓得魂出軀殼,驚呼一聲,手槍就要向前發射。
但是轉眼間,仇奕森又失去蹤影,沙發上仍是空洞洞的,什麼也沒有。
整個房間仍像死的寂寥,隻有時鐘發着聲響,把時間溜過去。
原來這是章寡婦神智昏迷,所發生的幻覺,等到驚魂甫定,幻覺又告消失。
仇奕森的影子,在她眼中,到處皆是,任何地方都可以看得到了。
窗外、床上、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