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奕森看在眼中,心中暗自稱贊張望貴的為人義氣千秋。
潘三麻子揚起了大姆指連連點首說:“想不到張望貴還是個夠義氣的朋友。
”
“潘大哥!龍坤山僅存的一隻獨眼已經挖去,我們是否還再挖他的心肝呢?”一名黃牛捏着刀子問。
“他已經雙目失明,變成廢人,活着比死了更難受,讓他活着罷!”
“對!我們不做趕盡殺絕的事,讓他活着!”
“現在就剩下這名靠攏的土棍,我們來解決他罷!”另一名黃牛指着劉進步說話。
劉進步目睹龍坤山的慘情,已赫得魂飛魄散,死去活來,忽然看見黃牛指着他說話,那已經麻木的神經蓦然又被驚醒,高聲呼嚷:
“仇大哥!仇大哥……救我性命呀……救我性命呀……你怎能見死不救……我曾有恩于你……你知恩不報還算好漢嗎?……”
仇奕森鄙視劉進步的為人,卑劣龌龊,口蜜腹劍,非常無恥,對他的哀求,置之不理,這會兒忽然聽劉進步說曾有恩于他,不禁愣了一愣。
“這話怎麼講?”他問。
“章寡婦出重資購買飛刀黨暗殺你,我得到消息,遣人投帖警告你,你忘記了麼?”劉進步哀聲回答。
這件事情深印在仇奕森腦海之中,永不忘懷,始終還沒有得到真相。
但是和劉進步所說的卻完全相反,章寡婦出重資購買劉進步統轄下的飛刀黨,暗殺仇奕森是事實,投帖警告仇奕森的卻是飛刀黨自己本身的弟兄,此人曾受過仇奕森的恩惠,以恩報恩,暗中投帖警告,當時劉進步失敗,還申斥過飛刀黨的辦事不力。
現在人急智生,忽然頂認了是投帖的主使者,仇奕森着重義氣,自然就不能置他于死地了。
“我救你的性命……你總不能看着我慘死不救吧……”劉進步見仇奕森愣住,似有轉機,便更加重語氣哀求。
“你做事向稱恩怨分明,假如我劉進步今天死掉,這句話在江湖上便講不過去了……”
仇奕森明知道劉進步詭詐,但是投帖警告的事情至今仍然真相不明,經劉進步這樣一說,假如再不保留他的性命,便會惹起江湖上非議。
“各位黃牛幫弟兄;把劉進步交給我處置:如何?”仇奕森要求說。
“仇大哥盡管作主張!”潘三麻子答。
便揮手命執刀的黃牛退開。
“劉進步!我向來做事恩怨分明!”仇奕森态度平和,向劉進步說。
“授命飛刀黨暗殺我的,是你,投帖警告我提防的也是你,對嗎?”
“……授命飛刀黨殺你的,是章寡婦……我實在是救你性命呢……”
“那麼,謀奪我的錢财的,也是你了?”
“……是趙老大主持,他不過請我幫忙……”
“很好!”仇奕森的态度越是平和,劉進步越是無法鎮持。
“黃牛幫的組織,全為着讨生活,你為了靠攏共黨,獻媚主子,挑撥他們械鬥,硬要把他們裹脅在共黨組織統轄之下,是何居心?”
“……那,那是我奉組織上的命令……”劉進步又冒着冷汗。
“……仇大哥……隻求你救我一命……”
“嗯!以德報德,以怨報怨,我自然得放你一條生路,”仇奕森說。
“但是黃牛幫無數的弟兄,他們曾經拼性命灑熱血,假如要向我讨債的時候,又将怎麼辦?”
“仇大哥……你放我一條活命,讓我改過自新就是了……”劉進步又開始哀号。
仇奕森沒有言語,在潘三麻子手中接過刀子,劉進步以為仇奕森又要挖他的眼珠,吓得渾身抖索,鬼哭神号叫嚣,豈料仇奕森隻替他把繩子割斷,就把刀子擲在地上。
劉進步恢複了自由,驚魂甫定,即時喜形于色,揉了揉被縛得麻痹的雙手,拍着仇奕森的肩頭揚起了大姆指說:
“仇大哥真不愧恩怨分明!”
但是仇奕森卻拉着他的臂膀,拽到院牆下的假山石前,将他拉翻在地,劉進步惶惶不知就裡,不敢反抗。
仇奕森拽着他的臂膀,架在兩塊突出的假石上面,高聲說:
“劉進步,你可以活命了,飛刀黨暗殺我用右手,投帖警告我是左手除去,我們的恩怨可以就一筆勾消!”
劉進步大驚失色,駭然怪叫,一面拼命掙紮,但是仇奕森伸張兩條鐵腕,将他撐在地上,無法動彈,還擡起一腳,向他的手臂在兩塊假石的空中死勁跺下去,劉進步一聲凄叫之後,又痛昏了過去。
仇奕森還恐防這一腳的力量,不足以使劉進步成為殘廢,再繼續跺了兩腳,眼看着劉進步的臂膀已經折斷,才歇下手腳,籲了口氣說:
“哼!劉進步,你活着了,共産黨不會重視一個殘廢人的,你活着比死了更難受啦!”
劉進步昏眩已如死去,眼珠翻白,嘴已洞開,沒有反應。
這時,院子裡倏然闖進來一個人,趨着潘三麻子呼叫說:“已經有人向屋子這邊行來了。
”
原來是潘三麻子在屋外布下把風的黃牛,黃牛幫來了不止三個人,總共五名,一名布在屋外把風,另一名,守在屋子裡面,看顧被監禁的匪幹。
“來了幾個人?穿什麼衣服?”潘三麻子急問。
“大概五六個,全是穿灰藍色的列甯裝!”
“可能是出差工作的文工團回來了!”仇奕森說。
“把大門堵上,這院子裡有一道封着的後門,我們可以從後門出去——大家把那箱财寶用包袱分開攜帶!”
潘三麻子領命分配工作,一面跑通屋子内命留守的黃牛封堵大門,找出布物,将珠寶等财物分成幾個包袱,以減輕鐵箱的沉重,包袱由朱劍雄父子,潘三麻子三人分紮在身上,鐵箱内剩下的全是金條,由兩名黃牛負責扛荷。
“這幾個歹徒怎麼辦?”潘三麻子匆忙中向仇奕森請示。
“讓他們自生自滅!”仇奕森答。
“司機呢?”
“他的汽車上有通行證相信到賭城去還不成問題。
”
“姓仇的大哥!”癡呆坐着的丁大牛忽然呼叫。
“你做好人何不做到底?帶我回去算了!”
仇奕森對這愣人笑了一笑,在衣袋中掏出一顆鑽石,揚手抛給他說:“這就是你給我喝了一碗水的報酬!”随着又分贈了一顆給那名司機說:“假如你願意做好事的話不妨把他帶走,這個人的心腸并不太壞——假如想行路方便的話,還可以把這名共産黨帶着同行,遇着關閘檢查,就說他出賭城捕捉國特失敗受傷,要把他送回賭城去,說國特名字叫做仇奕森,匪兵就會相信……”
屋子外的監守的黃牛又第二次出來傳報,文工團的人已經行近了,這時朱劍雄父子已經把釘封已久的後門打開,仇奕森揮手,大家從容魚貫而出。
臨行時,仇奕森問朱士英說:“幾點鐘了?”
“下午兩點三十五分!”
“那我還來得及趕回賭城去攔阻章寡婦的婚禮。
”
那名司機曾吃過共産黨的虧,對共産黨恨之刺骨,所以對劉進步置之不理,但是他卻和丁大牛談條件。
“假如你肯把那顆鑽石分給我,我就帶你逃命!”
這時屋外已傳出陣陣敲門聲響,一陣比一陣猛烈。
丁大牛惶然不知所措,一則,他不知那顆鑽石的價值如何?二則,這時性命比錢财更重要,他的腳骨已經折斷,沒有人攙扶寸步難行,隻有忍痛将鑽石交到司機手裡。
豈料司機存心不良,接過鑽石,舍下丁大牛拔腳就跑,丁大牛憤極破口大罵:
“她媽的,沒良心的狗東西,說話不當話遭天雷劈……”
司機狠着心腸奪出後門跑了,不過他能不能通過匪兵的重要卡哨,重返賭城,是一個謎,賭城裡卻從沒有一個人再看見過他的蹤迹。
院子裡剩下六個同來的歹徒,除了丁大牛帶着哭泣,拖着一條殘斷的廢腿一拖一拖向着後門出路走去,預備逃生,餘下是一片凄涼。
屋子正門的撞門聲,擂得轟天價響。
龍坤山因為年事已高,被挖掉了眼珠,流血過多,痛極而亡。
斷氣之時,仍綁在樹幹上,比槍決的罪犯都不如。
土坑裡兩個屍首,張望貴自刎割斷了咽喉,伴着血肉模糊的把兄弟冷如水。
蕭乃白卧在石階前血泊中,死時糊裡糊塗,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隻有劉進步仍舊活着,但是如屍一樣癱卧在地上,等他醒來時,那投機取巧,貪圖富貴榮華的幻夢全會消失,而且共産黨對一個殘廢而無可利用的地痞流氓,會不會“清算”“鬥争”他一番,也正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