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吼喝着。
“是老煙蟲趙老大……”
“呸!别出賣朋友!”仇奕森迸出一句話。
“仇大哥!是真的……是趙老大,是趙老大……請相信我,相信我呀……”
任劉進步叫得聲嘶力竭,聲淚俱下,仇奕森狠着心腸,置若罔聞,緊皺眉宇,在疑慮趙老大的為人,燃着了煙卷,平和地一吸一吐,他的态度,似乎對劉進步的貪生怕死感到鄙視。
到這種境地,還是龍坤山的态度從容,咬着牙關在劉進步的腳背上跺了一腳,斥罵說:“姓劉的!别像個娘兒們,把骨頭撐硬一點,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但劉進步并撐不起骨頭,依然向仇奕森哀叫乞憐。
“仇大哥……我和你無冤無仇……請可憐可憐我……我家中還有老母……妻子……兒子……他們都靠我養活……”
這句話沒得到仇森仇的同情,反而惹起了坐卧在旁邊折斷了一條腿的丁大牛,想起了家中的老母,辛酸撲鼻,珠淚奪眶而流。
“還有這個大個子怎樣處置?”另一名黃牛指着張望貴問話。
“他的罪狀要請仇大哥指出!”潘三麻子又轉向仇奕森說。
“他是被雇來的!”仇奕森給張望貴留了情。
潘三麻子便驗看張望貴手臂上的傷勢,那劃刀痕,足有寸深,鮮血染透了整身的衣衫,由于流血過多,臉色慘白,沒有個來月的調理,恐怕還難得複元。
憑這些,已夠抵消他的罪惡。
“放你一條生路,望你以後好好做人!”潘三麻子說完,就吩咐兩個手下開始執法。
兩名黃牛頓時目露兇光,殺氣騰騰,先把他們拖到一株大樹幹紮牢,然後各自拔出匕首,預備給龍坤山劉進步兩人開腹,挖取心肝給熊振東祭靈。
龍坤山屏着氣息,極力鎮定,閉上獨眼,以表示從容就死。
隻有劉進步吓得渾身抖索,顫着嗓子嘶叫:
“仇大哥……仇大哥……”
正當兩名黃牛揚起匕首,要向這兩名歹徒紮下的時候,朱士英父子側面回避,仇奕森忽然呼叫說:
“潘三麻子何必自己做兇手?”
潘三麻子不懂得仇奕森的用意,便招呼兩名黃牛暫緩動手,仇奕森丢下煙蒂,慢吞吞行了過去,接過黃牛手中的匕首,迳自将張望貴身上捆綁的繩子挑開,這個舉動,使人非常費解,全瞪大了疑惑的眼光向他注視。
“姓張的朋友,你冒着性命和他們闖出賭城,主要的不過是謀取我的錢财,”仇奕森說。
“現在财寶已經挖出來了,我不能不了你這個心願!”
仇奕森一面望張望貴拖近珠寶箱旁,又說:“現在我允許你用你的雙手,盡情在箱子裡面抓兩把,拿得了多少,就算是你的!”
張望貴如墜五裡霧中,對仇奕森以德報怨用意不解,遲遲不敢動手,垂下腦袋,全身顫悚。
“為什麼不拿呢?”仇奕森問。
“無财是君子,有财是小人,你想做君子不成!”
張望貴慚愧無以自容,忽然擡頭,正色說:“好漢可殺不可辱!仇大哥,你是英雄人物,威名遠播,假如要淩辱我,不如砍我一刀,讓我落個痛快!”
“好!”仇奕森揚起了大拇指,“能說出這句話,就是個英雄人物!我就有問題要問你了!”
張望貴更感到高深莫測,說:“你請。
”
“嗯!”仇奕森說。
“我和你無怨無仇,這次謀奪我的财産的事情,是誰邀你參加的?”
“大丈夫做事,絕不圖賴,是我自己要參加的!”
“不!我問是誰邀請你?”
“我的把兄弟冷如水!”
“嗯!”仇奕森忽然加重了語氣。
“那麼現在你的把兄弟冷如水呢?”
這句話一出,龍坤山和劉進步的臉色大變,相對打了個寒噤,張望貴這時才意識到冷如水失去蹤迹,東張西望,四下掃射,隻有在進屋子的石階前,躺着一個屍首,不過他認得那是他的把兄弟,走公路的小賴皮蕭乃白。
“哼!要就被你們宰了,要就逃脫了!”他說。
“不!”仇奕森揚手指着挖出财寶的土坑說。
“在泥土中掩蓋着一個人,你自己去看看吧!”
“混賬狗娘養的東西,仇奕森你别借刀殺人……”龍坤山突然怒火沖天拼命掙紮着叫嚷。
張望貴知道事态嚴重,抱着帶傷的胳膊,戰戰兢兢向土坑行了去,果然的,在土坑中一片浮土掩蓋下,有着一個屍體,頓時毛發悚然,扒開泥土,那裡還辨得出是什麼人呢?隻是一堆帶骨頭的肉醬。
張望貴驚呼失聲,凝呆着擡起頭來,問仇奕森說:“……是我的把兄冷如水?……”
龍坤山獨目圓瞪,跺腳叫嚣,嚷着說:“張望貴,别問了,冷如水是被我鋤死的,我報複了他反臉無情,恩當仇報的無恥行為,現在我的心願已了,随便你怎樣好了!”
張望貴淚如雨下,呼天搶地,大叫大哭:“……冷大哥……你死得好慘哇……你死了……我做兄弟的活着也沒有意思了……讓我跟随你去吧……”
他的哭聲,緊扣了大家的心弦,冷如水雖然作惡多端,死有餘辜,但是死後被剁成肉醬,連個全屍都沒有,也着實慘不忍睹。
大家全緘默着,對人生的善惡果報,有所警惕。
張望貴猛然跳躍起來,止住了抽噎,揚起淚臉對仇奕森說:“仇大哥!我和冷如水是磕頭弟兄,發過誓願,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生死與共——可否請你賜我一把刀子,讓我替冷如水報仇?”
仇奕森沒有回答,将手中捏着的匕首揚手抛去,張望貴伸手接住,插刀在地,向冷如水的屍首叩拜,口中喃喃祈禱:
“冷大哥在天有靈,我倆歃血為盟,有誓在先,不能同生,即需共死,待小弟為大哥報複殺身之仇,再依誓盟而行……”
張望貴被仇奕森大義激動,受天良譴責,為表現自己并非無義無行之人,全意遵照江湖規矩行事,祈禱完畢,站起身來,抱拳向仇奕森等人循環行禮。
這時院子裡的空氣,肅穆寂靜,鴉雀無聲。
張望貴行禮之後,臉露殺氣,咬牙切齒,捏着匕首。
慢慢向龍坤山劉進步被綁着的一株大樹行去。
他的眼中閃爍着兇光,向龍坤山劉進步兩人逼視,龍坤山自知罪孽深重,難逃一死,表現懦弱徒給江湖留下笑柄,等張望貴行近,極力鎮持,從容說道:
“姓張的!夠朋友的話,請紮我的咽喉,留我一個全屍……”他的嗓音有點抖顫,到底一個人到了這種關頭,想充英雄做好漢是不大容易的。
張望貴凝神緘默着,以仇恨的眼光向龍坤山迫視良久,才開口說:“龍坤山!冷如水和你是什麼仇?”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何必多說話!”龍坤山閉目仰首待死。
“把話說清楚,免得江湖上傳聞失實!”張望貴雙手互換着匕首威脅。
龍坤山雙目緊閉,再不說話,任張望貴怎樣叫嚣也充耳不聞,張望貴便忽然轉向劉進步吼叫說:
“劉進步!你總知道實情吧……”
劉進步已吓得魂出軀殼,混身抖索,連忙哀叫求饒:“張望貴不關我事……龍坤山和冷如水的仇恨已經不是一天……龍坤山殺死了冷如水的把兄弟陳烱……恐防冷如水報複,所以先下毒手……于我完全無關……當時,龍坤山向冷如水下毒手,我還搶救……不相信可以問丁大牛……他看見的……”
劉進步的話未說完,已聽得一聲凄厲骸人的慘叫。
張望貴的白刀子已插進了龍坤山獨有的一隻眼裡,龍坤山痛極而叫,如野馬般暴跳嘶鳴。
這幕江湖報複慘劇,朱士英從未見過,側過面去不忍目睹。
張望貴咬緊牙關,捏着刀子,在龍坤山的眼眶裡左右挖了兩挖,血流如泉湧瀉地,龍坤山竟痛得昏迷過去,張望貴挑出那胡桃大的眼球,血絲纏繞,落到塵埃之中,變成污穢混濁一團。
張望貴恨極,将眼球踢落土坑之中,向冷如水參拜,這段仇恨,算是已經了結,他留着龍坤山的活命,自然是因為黃牛幫和龍坤山尚有深仇未結,假如置他人的仇恨于不顧,刺殺龍坤山,便失去了江湖義氣。
張望貴再度抱拳向仇奕森等人施禮,高聲說:“小弟張望貴承各位仁義大哥相助,替盟兄複仇,現在私願已了,有緣時二十年後再見!”說罷舉刀刎頸自盡,刀刃在咽喉間劃過,鮮血飛濺,朱劍雄想搶上前攔阻,已來不及了。
張望貴仍然屹立不動,過了片刻,才栽倒到土坑裡,和冷如水的屍首并隊,應驗了同生同死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