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中的明珠……。
田野不敢沖動,他的心情已不同上次的那樣堅決,要将三姑娘帶回家去,因為三姑娘已成為當今的紅舞女,由她的衣飾,想像中紅舞女的生活享受,一切都要比鴿子籠式的公寓好得多。
而且,三姑娘的房間早已被沈雁租去,那除非馬上宣布同居,或者向她求婚,……他心中又想。
一個紅舞女肯舍下她的淘金生活,嫁給一個窮措大嗎?一個女人,由貧苦的生活轉變,去接受享樂佚奢時,比較容易,由享樂生活瞬即降為貧窮時,就難了,尤其三姑娘出身青樓,這樣的女子,習慣于燈紅酒綠的生活……。
“……尤其,與一個曾經淪為神女的貨腰女郎結婚,是否昧愚的事情呢?……”田野想着,想着,便凝呆了。
“你的心情一定很複雜,對嗎?”三姑娘忽然說。
“不,我正想……”田野支吾以對。
“想什麼呢?”
“我在想,你是個奇異的人……。
”
“我想,你比我更奇異,我不明了你的職業是什麼職業?生活是什麼生活?戀愛是什麼戀愛?究竟你是在那裡做事呢?你是個大學生,有豐富的學識,但是你卻經常和一些地痞流氓混迹一起,你戀愛也很特别,有時,和人家的太太,又有時,和大家閨秀,什麼千金小姐……有時,又充滿心事來找我……”三姑娘似乎得激忿地,但又盡情用她的忍耐壓制着。
田野自覺,也的确很矛盾,但是他的苦衷,又沒法道出,三姑娘的說話,應該如何解釋呢?
蓦的,她們的背後卻起了一聲粗陋的呼喊。
“好哇,原來你們兩個人竟溜到這兒來了!”原來竟是柯大勇,他強拖着丁炳榮在後面追上來了。
“唉,你這個人就是‘牛皮燈籠’不通氣,識相一點,我們走罷!”丁炳榮婆婆媽媽地。
“嗨!說那裡話,蕭小姐剛才親口答應請我們的客,你以為她會賴嗎?”柯大勇格格而笑。
田野和三姑娘面面相觑互相苦笑。
到底三姑娘還是出來混的女人,比較能夠提得起放得下,适應環境應付局面,刹時換上一副笑臉。
高聲說:
“我說話從來不黃牛的,誰叫你們東扯西扯的談個不休,誰知道你們要談到什麼時候為止呢?……”
“閑話少說!請客要怎樣請法?”柯大勇已色迷迷的闖到了近前。
“請客當然是主聽客便!”三姑娘說。
丁炳榮還是鬧着要走,無奈柯大勇怎樣也把他挽着,又一定要擾纏着三姑娘。
田野的心中當然不樂,但礙在和柯大勇并不熟悉,而且又是丁炳榮特意請來給他排解糾紛的,所施噜蘇麻煩,也隻好笑臉相向。
“田兄,蕭小姐既然是你的相好,那末,怎樣請客,由你出個主意如何?”柯大勇又說。
“請客是你的主意,還是由你作主罷!”
舞女的居處,稱為“香巢”。
三姑娘的“香巢”是築在甯波街處,這是一棟雙開間的洋樓,共有三層,差不多全為舞女居住,也可稱為舞女公寓。
三姑娘在三樓上占了半棟屋子,分為一廳一房。
另半棟卻是由一個名叫香魂的紅舞女住着。
因為時間已晚,柯大勇一定要敲定三姑娘請客,九龍方面的餐廳打烊都是很早的,其他的夜市餐鋪,地方都不大清爽,無法招待客人,三姑娘無奈,既不想得罪田野的朋友,隻有把這三個客人都帶回家中。
這亦可謂一登龍門身價百倍。
田野踏進門也看呆了眼睛。
稱為“香巢”一點也不過份,進門就覺一陣撲鼻芬香,單隻插着鮮花的花瓶,就有十來個之多,地毯是绯紅色的,窗簾也是绯紅色的,家俱全是新派藝術設計,比如,那沙發前的桌子就隻有一塊玻璃,用幾根火柴形狀的粗棍子支撐着。
越是簡單越是感到奢侈。
三姑娘下海為舞女,曆時不久,和以前在下級公寓操皮肉生涯時的氣派完全兩樣了。
傭人有兩個,一個是打理燒洗的老媽子,另一個卻是打雜的小丫頭,三姑娘招呼大家坐下,丫頭上前送茶遞煙。
田野舉目四看,自感到有點不大自然,心中想,這年頭還是女人有辦法。
不一會,三姑娘揭開了坎在牆壁内的酒櫃,櫃内分為三層,如陳列品般擺滿了各式各樣,形狀古怪的酒瓶。
她取出三隻高腳杯,和一瓶威士忌說:“柯先生和丁先生,你們要喝什麼酒?威士忌?白蘭地?乾占?田野倒是喜歡喝威士忌的!”
“既然田兄喜歡喝威士忌,我們向他看齊!”丁炳榮說。
三姑娘斟酒過後,把丫頭招出房外,吩咐她到街外的攤鋪處購買菜肴面點。
盡速送來。
柯大勇是個标準酒徒,不用菜肴也同樣可以飲酒,尤其見了洋酒更是垂涎三尺,一杯接一杯,三杯落肚,更是狂妄不羁,一派胡說,把丁炳榮也聽煩了。
不一會攤鋪的酒菜和面點全送來了,三姑娘還把鄰室的香魂小姐也招了過來。
一同喝酒。
香魂也是金殿舞廳的舞女,和三姑娘的私交甚好。
因為生長在馬來亞,所以皮黝膚黑,眼睛大大的,充滿了熱帶的情調,雖在午夜,唇兒還是塗得紅紅的,一把濃濃的散發,披在背後,尤其,她着一身紗薄的睡衣、胸罩、三角褲,全清晰可見。
丁炳榮自命為一個好漢,不迷女色,所以目不斜視,但卻把柯大勇看呆了眼。
瞄瞄三姑娘,又瞟瞟性感的香魂,大有魚吾所欲也,熊掌亦吾所欲也之意。
香魂倒是挺大方的,毫不在乎,談笑生風,這席間多了她,倒是熱鬧得多了。
隻有田野是緘默着,勉強地敷衍着這個場面。
不時看看三姑娘,兩個人肚子裡都有着私下要說的話語。
但是這個環境,對他們兩人全不許可。
約到了兩點多鐘,柯大勇的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更是語無倫次。
丁炳榮催着要回家,但柯大勇卻鬧着不肯走。
他怪聲說:“丁老哥,你當然啦!你要回家去,因為你有家主婆呀!我沒有家主娘回家去幹什麼?抱着破枕頭,臭襪子睡覺麼?……”漸漸,他的言語更不堪入耳。
丁炳榮無奈,向田野說:“你怎樣?這家夥醉了,我把他送回家去算了!”
田野原想不走,但為三姑娘的顔面起見,隻有說:“他醉了,你一個人杠他不動,還是我幫你忙吧!”于是,兩人一左一右,把柯大勇挾持起,不管他願意與否,強把他架着走。
在香港的樓房建造差不多格式都是相同的,打開大門一條畢直的樓梯,直通到街面。
而三姑娘的這間屋子卻是假搭出的三樓,要落到二樓,繞出回廊,才可以通到街面上去。
三姑娘和香魂小姐同時送客,落到二樓回廊間,丁炳榮再三請她們留步,她們才停步留在通出街面的樓梯口間。
田野似乎依依不舍,三姑娘的眼中卻含着珍重的道别,在她的心中,以為這一别卻又不知道什麼時候再能見面了,而田野卻沒有忘記,陳老麼和彭健昌在次日請酒,當少不了三姑娘是陪客。
到時候當有機會可接續他們未了的傾吐衷情。
二樓的房間,大多數也為舞女居住,不過這些差不多全是起碼腳色,或“湯團”舞女,有一個人住一間的,也有兩三人住一間的,當着身價而論了。
有些舞女除了貨腰以外,還兼營靈肉買賣,所以在晚間,并不定每個人都回返家中。
三姑娘目送田野和丁炳榮挾着那醉漢消失在幽黯的街頭上之後,惘怅的掩上大門。
香魂早已不耐煩了,抿着嘴兒說:“别那樣情意綿綿的,今天這個來,明天那個去,像你那樣的多情,那我們的生活時間,大可以全部擺在大門口間了!”
三姑娘笑笑,實在是有苦說不出,籲了口氣說:“香魂姐,你别挖苦我了……”
蓦地,自一個空房間中,卻閃出了舞女大班尊尼宋。
滿臉通紅的,似乎是喝了酒過,目露兇光,殺氣騰騰的。
在舞廳中,他對三姑娘視若神靈,但在這裡卻露出猙獰面目。
三姑娘非常驚訝,忸怩地迎上笑臉,親切地說:“怎麼啦?尊尼哥,你又吃酒啦?”
尊尼宋的表情非常憤懑,咬着牙關,并不答話,看他惱怒的程度,似乎要把三姑娘整個生吞下去。
香魂原是個心眼精靈的人,她看情形不對,便迳自悄悄的溜上樓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我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