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妖法,”一個沉重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那是什麼?”清任饒有興趣地問道。
“是靈。
這個幽族人,恐怕是有一點點靈的根基,平時裡不會使用。
但當他的悲憤蓄積到極點,就有可能在臨終時爆發出來,殺死他的仇人。
”
公子清任愕然。
是九嶷。
很多夔人都聽說過,在青王武襄一統雲荒以前,莽莽青水的那一邊,雲夢深處,九嶷山間,曾經居住着一個部落叫幽族。
那裡的居民性情溫和,視他們所居住的山川綠野為神靈,虔誠地守護和膜拜。
他們與世無争,亦不大和外界往來,很多人以在江離山上種植香草為生。
江離山在九嶷山群的深處,是族人的聖地。
幽族人大多身材纖小,步履輕盈,據說他們都是些天生的巫師,多多少少會一些神秘的法術,有些人可以在水面上行走自如,其中的佼佼者甚至會飛行,他們自己把這種巫術稱為“靈”。
不過二十年前,幽族被青王武襄征服之後,九嶷山成為青夔的領土,那些綠野、法術的傳奇都成為了謠傳的謬論。
作為被征服的部落,他們被理所當然地視作落後的蠻族。
大量的族人死于戰争和戰後的饑荒。
綠野失去了,香草荒蕪了,剩下的族人每每背井離鄉;像很多邊荒地區來到城市的“蠻夷”一樣,在青族人的冷眼和惡意之中慘淡死去。
“難道說,所謂幽族的靈,是真實存在的?”公子清任緊追不舍地問道。
“那是真實的。
”
清任回過頭去找尋說話的人,冷不防和他對了一個正臉,頓時尴尬無比。
那不是别人,正是路過的大祭司扶蘇。
清任隻得搭讪着笑了笑,旋即走開。
然而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那個幽族人死了。
公子清任卻感到了一種莫名的惆怅。
扶蘇沒有注意到清任的離去。
他俯下身查看屍身,老乞丐的前額,有着九嶷的标記。
也許是山澤,很多幽族人都會有一點點靈,受過專門訓練的人則會更多,他們當中的最優秀的,成為九嶷祭壇的守護者。
守護者,就要肩負着維系族人命脈的使命。
那就叫做司命,相當于大祭司。
扶蘇看見老丐發際處那道淡藍色的新月,顔色很淺很暗,或者因為他本來就沒有多少力量,或者因為被二十年來亂世的風塵所掩去,和扶蘇自己一樣……
等大祭司扶蘇匆匆地趕到王宮裡的時候,風波已經平息過去了。
他想了想,決定不再去見王後湘夫人。
但是長久以來,每逢出了緊急事情,湘夫人必然預知他的到來而等着他。
想來想去,他記起王宮的後花園裡有一條秘密的水渠,與神殿後的水池是相通的。
于是他遣走随從,獨自向那邊過去。
然而他看見湘夫人捧着一隻水罐,靜靜地矗立在水渠邊的蘆葦叢中。
扶蘇望着她純白素淨的衣裙,不由得發出了一聲幽歎。
湘夫人回過頭來看見了他,伸出手指,示意跟她過去。
在王後的居所——蒼梧苑的後面,有一處小小的亭台。
台上生長着從遙遠的九嶷山移至過來的纖弱植物。
“隻有用澧泉的水灌溉,江南的白芷才能在郢都的土地上生長。
”湘夫人把水罐中的甘泉緩緩注入紫色的土壤之中,“然而即便如此,它也無法開出最美麗的花朵。
”
幾粒青白色的慘淡的白芷花,垂挂在細瘦的草葉尖兒上,搖搖欲墜。
“苟延殘喘的花朵,就像失去了靈魂一樣。
”
扶蘇木然不語,悄悄地窺視着湘夫人的臉。
連日的疲勞使得她也憔悴了幾分,絕美的容顔掩映在白芷叢中,平添出一分凄厲來。
“跟我去看看青王吧。
”湘夫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