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上班,楊銀基剛進辦公室,牛世坤和李今朝便接踵而至。
快過年了,類似的拜訪是一撥兒接一撥兒,全是那些重視宣傳工作的縣太爺們,都是有心人哪!不過,這樣下去,楊銀基的胃可是吃不消了,夫人已經連埋怨帶心疼地給他的口袋裡裝了一盒健胃消食片,一盒海王金樽。
他都快成藥匣子了。
果然,寒暄之後,牛世坤說明了來意,春節快到了,他們代表縣委、縣政府,專程來對在過去的一年中對清川工作給予了大力支持的省報社表示感謝。
楊銀基隻好再次表演那一番謙詞,"應該的,應該的,作為黨報,服務各級黨委是我們的責任。
你們也給予了我們很多的支持嘛。
"接着,牛世坤發出邀請,晚上一起吃個飯,一杯薄酒,聊表謝意。
楊銀基卻之不恭,隻好答應了。
他們走後,楊銀基并沒有想到自己的這頓宴席更是健胃消食片難以消化的。
他打開了今天的報紙,想大概浏覽一下,然後再去找金光社長商量年底的一些未盡事宜,不想卻看到了本報記者魏澤西的那篇文章。
仔細一看,竟是一篇批評清川的稿件。
他回憶了一下,昨天,副總編輯吳剛值班,這種稿子正對他的胃口。
平心而論,這篇稿子寫得不錯,有批評的鋒芒,這也是報社一貫倡導的。
當然,不足之處也很明顯,事實不充分。
但如果事實充分,清川的縣委書記恐怕能不能繼續幹下去都成了問題。
楊銀基馬上想到了去吃飯不合适,但又一想已經答應人家了,不去反顯得小家子氣。
再說,說不定人家的态度也許是要誠懇地接受批評的。
牛世坤、李今朝從省報社出來,心中竊喜。
原以為楊銀基不好請呢,沒想到他竟然答應了。
"幸虧我們來得及時。
"李今朝說,"我注意到了,今天的一摞報紙楊總還沒有來得及看。
"
牛世坤不悅,說:"什麼話!我們是誠心誠意的!記住,一碼是一碼!"李今朝讨了個沒趣,趕緊住嘴。
說話間,他們又來到了分社,找到了張波社長。
張波與清川的關系更不一般,這人喜歡打獵,而清川東南山區的百裡原始森林正是他狩獵的好戰場,幾年來隔三差五去過好幾次。
他一見牛世坤,幾乎不用客套,幾句話便說到了打獵上,仿佛牛世坤、李今朝身上散發着野味。
因此李今朝一說晚上聚一聚,他便欣然應約。
從該分社出來,牛世坤、李今朝嘴上不說,心中卻大喜,張波好像同樣也沒有看到總社《每日電訊》上的稿子。
當然,即使看到,這也與他這個分社社長沒有關系,稿子的事情,他一無所知,他又管不住總社的《每日電訊》,記者也不是他們分社的記者。
同時,牛世坤、李今朝還打電話邀請了省委宣傳部的新聞處處長楊屹然。
下午5點30分,牛世坤、李今朝以及風塵仆仆從縣裡趕到的财政局局長李同辛準時離開各自的房間,乘電梯下樓來到國際飯店餐廳518包房等待他們的貴賓。
從下午3點到現在,他們都已睡了一覺,洗了臉,現在一個個容光煥發。
穿着豔麗唐裝的服務員們像一隻隻巨大的蝴蝶,翩翩來去。
不一會兒,幾個涼菜已經上齊,酒水也已預備好,國酒茅台,洋酒XO。
茶水自便,牛世坤要的是龍井,李今朝自然也是,李同辛不敢攀比,要了一杯毛尖。
三位服務員端着茶依次上來。
"西湖龍井。
"
"西湖龍井。
"
"毛……"
牛世坤突然說:"退了,什麼西湖不西湖的,我讨厭'西'字!"
最後一位服務員吓了一跳,手一哆嗦,一杯毛尖茶灑在了餐桌上。
大家一下子都蒙了。
片刻的沉寂之後,還是李今朝反應得快,馬上說:"龍井就龍井,幹嗎說那個西湖!"
服務員們一個個感到十分委屈,其中一位忽然嫣然一笑,解釋道:"先生,龍井應該是杭州西湖的最好嘛!"
牛世坤意識到自己的失态,馬上說:"好,好,我們就把它喝了吧!嶽飛的《滿江紅》裡不是有一句叫'笑談渴飲匈奴血'嗎?"
李今朝看了看表,此時已經是5點50分,客人還沒有要到的迹象。
他們并不擔心張波,他肯定會來的。
也不擔心楊屹然,因為他其實來不來都沒有關系。
他們擔心的是楊銀基,也許當時他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而來,可一旦有所察覺,會不會借故不來?
李今朝問:"要不要打個電話?"
牛世坤說:"再等一等……"
正這時,迎賓小姐輕輕地推開了門,楊銀基站在她身後。
把客人送到了他該去的地方,迎賓小姐粲然一笑,袅袅婷婷地轉身離去。
"快請快請,您是第一個到的——司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