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無意醒在一片箫聲中。
孤月高懸,崖底萬籁俱靜,隻有這箫聲在曠遠的叢山間,如同滲透千山萬水的夜色,彌漫起淡而遼闊的憂愁。
身旁的大石上,阿史那永羿的背影與夜融為一體,讓人分不清是他的黑衣被裁成了夜空的一角,還是夜幕融化在他的衣袍上。
“殿下。
”
阿史那永羿回過頭來,見君無意坐了起來,衣發都被夜風撩起。
從這個位置可以看見不遠處篝火溫暖,熟悉的人影在火旁烤東西。
“燒退了嗎?”阿史那永羿藍眸裡滌蕩着真實的關切:“你高燒昏迷了兩天兩夜。
”
君無意搖頭,含笑的眸光已經是最好的回答了。
“殿下在思念什麼,是故鄉麼?”君無意擡頭望向重山之巅的月。
“不,我隻是在思念一個女人。
”阿史那永羿唇角微彎。
君無意側頭看他。
阿史那永羿撫摸着手中的箫。
這是一隻雪白的玉箫,與他剛硬的氣質格格不入,就像一池春水流動在鋼刀間。
他突然問:“你有喜歡的女人嗎?”
君無意微微一怔,苦笑:“有。
”
“女人的心思,比烽火狼煙的戰場複雜得多,”阿史那永羿也笑:“我曾對她說,女人可以聰明,但不能太聰明,女人可以傻,還可以裝傻——愛她的男人,會寵愛她的傻。
”
君無意靜靜的聽着。
“但我始終不确定自己是否掌握了她的心。
”阿史那永羿看着自己的雙手,似乎在掂量它們翻雲覆雨的力量——在愛情之中,沒有王。
篝火灼灼,蘇長衫将烤兔子翻過來。
九洲一臉“我鄙視你”的神情,同情的看着他:“烤糊了。
”
蘇長衫的自尊心再次被打擊到了。
火星撲閃,隻聽一個溫和的聲音從旁道:“很香呢。
”
君無意微笑俯下身來,展顔的光華讓月色也黯淡無光。
“離火堆遠點。
”蘇長衫把兔子丢下,将他往旁邊推,君無意體力仍未恢複,所以推起來很容易。
“不能靠近有煙的地方,高燒傷肺,易引咳嗽。
”蘇長衫半推半扶着他又走了幾步,直到确定離篝火與煙遠了,才停下來。
君無意高燒剛退的面頰,融雪一般溫暖純淡,笑容一點點化開在人的心湖之上。
“有什麼好笑的。
”蘇長衫平平道。
“……”君無意笑意更濃看着他。
“笑得高興,傷就好得快麼?”蘇長衫無語的轉過身去。
君無意拉住他的手臂,其實沒有什麼力氣,但将人穩穩的拉住:“你如果真的出了事,我一定笑不出來——你比我聰明,當知道我的得失。
”
他看向篝火處,縱然蘇長衫一向潇灑,恐怕也為此事在愧責,否則他就不會将烤好的兔子随手一扔——不會廚藝的蘇同,卻最珍視自己烹饪的“傑作”。
“我也有我的私念。
”君無意的眸子溫柔:“舫庭不喜歡拿劍,你不喜歡早起——而我,隻願看你們平安。
”
蘇長衫别過頭去,不讓他看見自己的此刻的神情。
灰布衣因為被撕去裹傷而破得滑稽,挺直的脊背中露出隻屬于這個年齡的少年的一點叛逆。
沒有人看到過這樣的蘇郎。
“不如我修書一封到江南,給蘇老先生說說這件事。
”君無意含笑沉吟:“蘇同懶睡誤事,頗有悔意,決定每日辰時聞雞而起。
蘇先生十年教化之功,一日得償功效,不知該如何高興。
”
“你還是直接埋了我簡單。
”蘇長衫睨了他一眼,指指身邊的空地:“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