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直射,幾聲鴉鳴從枝頭傳來。
阿史那永羿嚴肅的看着九州,眸子裡有一種薄刃般的鋒利:“這裡埋的真是狼屍?”
“當真。
”九州斬釘截鐵的回答。
汗水與血水濕透君無意的衣背,緊抿的唇卻和大地一樣幹裂。
用力掘地兩尺,君無意雙手微微顫抖,隐隐的屍臭從泥土裡傳來。
阿史那永羿突然一把揪住土中露出的部分,将屍體整個拖出來!
是一頭皮毛帶着血和土的野狼。
君無意難以置信的看着,心中一松,全身幾乎脫力。
隻聽九州驚喜大喊:“蘇湯圓!”猛然擡頭,君無意用盡全力站起來——百尺開外,布衣的身影現于山窮路絕之處。
蘇長衫施展輕功,片刻之間已趕至他身邊,喝道:“怎麼弄成這個樣子?”話音剛落,肩上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氣帶過,蘇長衫毫無防備,向前一步踉跄,整個被如鐵的手臂箍住。
日光沸騰,他的四周全被血與汗的氣息充斥。
“活着就好。
”君無意的肩緊緊抵在他的肩上,手掌帶着血的濕熱按在他的背心,四個字在胸口登高一呼,千軍萬馬擂鼓相應。
活着就好。
蘇長衫看向身旁的泥土與狼屍,什麼都明白了。
“松手!不要用力!”蘇長衫幾乎是怒喝的按住君無意,掰他的肩膀,隻見他胸前的衣襟全被鮮血濕透,雙手破裂沾滿泥土。
青山沉默,但這世間遠有許多東西比語言更有力。
蘇長衫眼中一熱,喝道:“都過去了,放松下來……”
君無意原本體力和精神都已透支,隻因救人的信念不肯放棄,在強自支撐,此刻依言放松下來,鋪天蓋地的黑暗席卷而至,他全身一軟,力竭昏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有人給他喂水,幹裂的唇本能的向往清冽的涼意,溪水讓他火灼的喉嚨中好受了些,但全身還是熱——太陽還不落山……君無意昏昏沉沉的意識裡總覺得夏天的太陽好長,四周也很吵。
“你們都不會裹傷的嗎?傷口感染高燒……”
“關殿下什麼事?日頭底下不流那麼多汗會感染傷口嗎……是誰在睡大覺害人!……”
“閉嘴……”
“你才閉嘴!……臭湯圓……”
君無意很想讓他們不要吵了,但天地仍在旋轉,他的意識在黑暗裡掙脫不開,臉上傳來一陣清涼,好像有人在擦他的臉,讓高熱的頭疼有些微的緩解,他在這一點清涼的安撫中,漸漸又暈睡過去,什麼也不知道了。
蘇長衫用浸過溪水的濕布慢慢擦拭君無意的臉,把血污擦淨,将他緊蹙的眉心輕輕撫開,直到确認他睡沉了,才站起來。
九州雙臂環胸,眺目遠方,阿史那永羿還沒有回來。
都是這個臭湯圓,讓殿下去獵兔子——九州冷冷瞪了蘇長衫一眼,正好蘇長衫站起身來,與她眼神相對,仿佛輕輕松松看穿了她的心思:“不是我讓阿史那永羿去獵兔子,是他自己願意去的。
”
他說得如此理所當然,讓九州真想一拳打死他。
身份尊貴的殿下,雄霸草原的可汗之子,在他問出“誰去獵兔”時,提起烏金槍就出發了。
阿史那永羿已經是天生的王者,這個布衣少年,雖然清閑随意,卻仿佛能洞察人心而駕馭一切。
這世間,仿佛沒有他辦不到的事,沒有他用不了的人。
“殿下是為着與君将軍的患難之義,才會去獵兔——”九州冷傲道:“與你半點關系也沒有。
”
見蘇長衫不理她,九州怒道:“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的樣子很欠扁嗎?”
蘇長衫原本專心搗騰他不知從哪裡采來的藥草,終于無奈的扔給她一句:“你怎麼和女人一樣吵?”
“你怎麼和女人一樣矮?”九州毫不客氣的回敬。
一排小鳥黑壓壓的飛過。
其實,蘇長衫雖然不算特别高大,但也絕算不上矮——
“漢人引以為傲的湯圓,原來都是矮湯圓,不過如此,”九州斜他一眼,指着君無意:“像君将軍這樣八尺的身高,在突厥也再尋常不過。
”
蘇長衫頭也不擡的說:“你要仰視我是你的事,不用啰嗦。
”
九州的傲氣頓時被嗆住。
世上竟有這樣的人,每一個字都不浪費,言辭如刃直抵咽喉。
兩人站在一起時,九州幾乎和蘇長衫一樣高,但畏懼他的身手,她心上的落差卻遠不止這一點——就是這點不服,在他面前也簡直似透明一般。
她在仰視他?
九州握緊雙拳,她不願承認,卻不能不承認!
隻見蘇長衫撣撣衣袖上的草葉,俯下身将藥敷在君無意的雙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