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計劃生育的人也省心。
”斜眼和跛子開玩笑。
“我們說誰幹的沒用,等于放屁,法官說了才管用,法官說是誰幹的就是誰幹的……”大疤瘌又将話題引回來。
“是啊是啊……”
這些人雖然知道唐三兒往這兒來過幾趟,可他們并不了解唐三兒,可以說對唐三兒一無所知;但他們願意和唐三兒說話,願意對着唐三兒發表他們對世界并不高明的看法,他們對社會不滿,對自己的處境不滿(比如說這兒老是停電,水也不正常,路也沒人修等等),他們說話的語氣好像全世界都虧欠着他們,他們有理由發牢騷。
如果不是唐三兒,他們會對着一堵牆發洩的,不管這堵牆能不能聽懂他們的話……
唐三兒向包學正彙報了他在草寺了解到的情況,包學正半天沒說話,沉默如同一塊大石闆壓在他們中間。
沉默一會兒,包學正突然說:“走,我們去看看劉樹根。
”
包學正知道他的行動意味着什麼,但他顧不了那麼多了,再不去看劉樹根他會良心不安的。
唐三兒說:“這等于攤牌了。
”
“那就攤牌吧。
”
“你一直說要保密的。
”
“沒這個必要了,現在。
”有人已經做出犧牲了,他還怕承擔風險,那不是懦夫嗎?他不願做懦夫。
在醫院裡,他們被大嘴護士擋住了——她的嘴巴占去了半個面孔,肥厚的嘴唇塗得很紅,給人以咄咄逼人之感,她的牙齒與嘴唇不成比例,太小了,這使她的嘴唇愈發顯得誇張。
大嘴護士說劉樹根剛動過大手術,正在觀察,不宜激動,隻讓他們隔着玻璃看一眼。
唐三兒想讓大嘴巴護士通融通融,包學正制止了他。
劉樹根睡着了,胳膊露在外邊,一根細細的輸液管與吊瓶相連,吊瓶裡還有半瓶藥水,正在以和脈搏差不多的節奏進入他的脈管;他的胡子又粗又硬,像鋼針一般,顯然是有幾天沒刮了;頭發亂蓬蓬的像一堆凝固的黑色火焰;他的面容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平靜,皺紋松弛,尤其是嘴角那道不屈不撓的豎紋也不那麼剛硬了;他的眼窩本來就較深,現在更深了……
包學正将一大束鮮花交給大嘴護士,讓大嘴護士送給劉樹根。
大嘴護士讓他留下名字,他說不用留。
住院部與門診區之間有一道圍牆,圍牆上有一個大鐵門,鐵門開着,進出住院部的人大都走這個鐵門。
包學正走出鐵門時,一個黑影從身旁一閃而過,留下一陣幽幽的清香和一個戴墨鏡的面影,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雨過天晴,天空湛藍,陽光柔和,風兒輕輕地吹着,這樣美好的天氣還戴墨鏡?他也有一副墨鏡,但他隻在夏天戴,剛入秋的時候也會戴,但現在已是中秋了,他早讓老伴将墨鏡收起來了。
一個女人戴墨鏡隻會給人以高傲和神秘之感,此外,無非是擺出一副拒人千裡之外的姿态。
這樣的女人如果不是自我封閉,就是自視過高,在自己和世界之間豎兩塊黑玻璃讓她感到安全。
他發現唐三兒也在回頭看這個女人。
女人穿一件黑風衣,風衣的下擺像晨風吹動的旗幟,風衣在腰部收縮了一圈,幾道褶皺不斷變幻着,顯出腰肢的靈活和柔韌,她腦後绾了一個髻,用黑網罩着,衣領外露出一截兒皎潔的頸項,仿佛中秋的月亮……
這個女人讓他想起自己的青春。
“漂亮嗎?”他問。
“是她!”唐三兒緊張地說,“雖然她戴着大墨鏡。
”
“麥婧?”
“就是她,沒錯,隻有她才這樣走路,讓人……”
包學正又看一眼,她正在進樓,一轉身就不見了。
可惜。
她走路說得上風情萬種,他下次也能憑她走路的姿勢認出她,的确獨特,一般女人難以走得這般妖娆,難怪王綽迷上她。
她來幹什麼?
這個問題不需要答案,需要的是探究。
包學正說:“我在這兒等着。
”
唐三兒明白他的意思,折轉身朝住院部走去。
他太不起眼了,真的像一隻灰麻雀,不會引起任何人注意。
一個戴鴨舌帽的老同志和包學正打招呼,包學正愣了一下,覺得大門口這個地方太招眼,不宜久待。
包學正叫出“鴨舌帽”的名字,親切地詢問他退休後生活情況,身體如何,并問:“現在可有時間釣魚了,是不是每天都釣魚?”
“鴨舌帽”對包學正一下子就叫出他的名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