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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反倒令邵寒有點心虛。
他硬着頭皮繼續說:“依我看,大王應當再多撥些糧饷,充實我們這幾支馬軍,讓我們多打一些遊擊偷襲,逐少削弱那些狗爪子……再過一段日子,時機成熟了,才看看要不要大進攻……”其他将領也起哄贊和。
鐮首瞧着那一張張沾滿酒菜油脂的嘴巴不斷在動,他一句也沒有聽進耳朵裡。
他隻聽見雨聲,很大的雨。
在袋門谷,孤軍被圍困的那最後一天。
他躲在岩石底下,用顫震的手指握着炭條,在劄記裡寫下自己的決心……
他高舉的手掌止住了所有聲音。
“我明白了,好吧。
”
聽見這句“好吧”,邵寒和衆将領都有點愕然,但也不無興奮。
——這家夥的意志就是這麼薄弱嗎?早知道再要求多一點……
鐮首伸手進毛氈底下找,掏出來一個羊皮袋子,抛擲到大廳中央的石地闆上。
袋口打了開來,瀉出一堆金币,當中還夾雜着幾顆指頭大的寶石。
“就這麼一點點?”邵寒失笑。
“還不夠我打一仗啦!”
“可是,夠買你們後面那十四個人。
”鐮首說時,臉上的肌肉沒有多動一根。
一個人同時從正門出現,自内把門緊閉上,并把橫闩放下來。
一個穿着灰布衣袍的身影,臉上戴着沒有表情的玄黑色鐵面具。
肩上擱着一柄五尺多長的雙手砍刀,刃身泛着寒月般的淡藍。
“你們。
”鐮首的手這次指向那十四名衛士。
“要選擇這些金子……”再指向門前的刀手。
“……還是選擇他?”
“媽八羔子!”邵寒怒然站起。
“先斃了你這屁王——”他的聲音兀然而止,站在原地的身體流遍了冷汗。
其他六個将軍也都站起來,然後露出跟邵寒一模一樣的表情,他們同時垂頭瞧着幾上的酒菜。
“毒……!”
站得最接近門前刀手的一個衛士,無聲無息地伸手拔出腰間的彎刀,并順着拔刀之勢水平橫砍向那刀手,整個動作連貫一氣,迅捷而毫無預兆。
可是那刀手像會妖術般,身體往右後飄移數寸,剛好就讓那彎刀的刃尖掠過身前。
刀手聳肩,利用那肩膊之力輔助,五尺長刀以極短的弧線斬出,把那衛士的上半身從肩頸開始斜斜斬裂。
血柱激射到半空,又如雨灑降回來。
點點血雨滴打在那鐵面具上。
其他十三名衛士都被這一刀震懾了。
刀尖指向被殺那衛士的同袍,那人第一個反應本來也是要為夥伴報仇。
可是整個身體此刻像被那刃尖隔空釘死了,沒有任何動作。
衛士們再看看地上那袋财寶。
兵刃逐一掉落石地闆的聲音。
刀手這時把鐵面具脫了下來,露出一張稚嫩的臉。
“你們……你們全部要死!”邵寒看看身後已背叛的衛士,又看看荊王,最後才瞧着黑子,“忘了我們布在外面的兵馬嗎?我們少根毛發,他們就馬上殺進來!”
毛人傑冷哼了一聲,這才第一次說話:“你們以為等在外面的那些人,比你們帶進來貼身護衛的這些家夥還更忠誠?”
邵寒的臉色發青了。
黑子把長刀垂到地上,拖着它一步步向前走,刃尖與石闆地磨擦,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你知道在城門時,為什麼我不跟你說話嗎?”黑子直盯着邵寒。
“跟快要死的人,沒有什麼好多說。
”
他雙手舉起長刀。
“你,第一個。
”
鐮首一臉冷漠地瞧着這場即将展開的屠戮,那面容跟從前在路昌城郊接見新兵時相比,完全是另外一個人。
有點像于潤生。
完成這次肅清之後,荊王鐮首重新完全掌握“三界軍”的指揮權。
跟朝廷之間短暫而有限的和平,也因此宣布結束。
大地即将卷起一陣帶腥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