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坟地长出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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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者接受被收養的事實。

    然而還吃不準眼下這種方式是否有些輕率,因而産生了加倍的憂慮和緊張。

    其三,最為迫切的理由是身份危機讓你瘋狂,你想要了解是否……你行過割禮,你學過希伯來課程,你執行過戒條,你在星期五晚上去寺廟,你在宗教節日裡小心翼翼地遵守條規……你是一個猶太人……在經曆所有這一切之後,你卻可能不是猶太人。

    你對自己說,是不是猶太人與種族和遺傳基因無關,有關系的是文化和宗教。

    但是在你心靈深處,你一直以自己是個純粹的猶太人而自豪,而目前你的自我感覺似乎受到威脅。

    我是誰?你這麼想。

     你加快速度朝着目的地疾馳,一面在思考着自己那份毫無理性的頑固——拒絕讓呂貝卡陪同來此。

    你為何要堅持單獨前往呢?因為你以不屈不撓的決心作出決定。

     因為我不想讓任何人阻止我。

     太平洋海岸公路的中軸線位于一片遍布岩石的峭壁之上,一些頑強生長的奇形怪狀的冷杉樹緊緊地依附在淺薄的土層裡,與惡劣的生存環境作抗争。

    一塊日曬雨淋的路标突然出現在眼前,上面寫着“紅杉角”。

    帶着相應的突兀感,在你的右下方你看到一個小鎮,盡管隔了一段距離,還是看到鎮上的那些灰蒙蒙的建築物,它們未經粉刷,歪歪斜斜沿着一個海灣散布着,在其中心處有一個毀棄的碼頭正對着大洋。

    惟一的美景是下午的太陽照在白浪翻卷的海面上泛出的波光。

     你的心往下一沉。

    紅杉角是一個風景名勝之地?至少那是出自你叔叔口中的說法。

    你心想,在1938年時它也許是,但如今不再是。

    當你輕踩刹車駛離公路,沿着崎岖狹窄的便道,經過更短更雜亂的冷杉樹叢搖搖晃晃地朝着那個黯淡的小鎮——那兒是你的出生證上注明你來到這個世界的地方——前進時,你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

    你經過一家用木闆搭成的搖搖欲墜的旅館,在一道山脊上俯瞰這個小鎮時,你注意到在焦黑坍塌的建築殘迹中似乎另有一家旅館,于是失望地斷定你的妻子和叔叔說得對。

    這次漫長疲勞的旅途毫無必要。

    那麼多年過去了,一個鬼影般的小鎮也許一度出過名。

    但你在這裡永遠也找不到答案。

     那條塵土飛揚的便道還算平整,經過一些年久失修的建築物通向碼頭的廢墟。

    你在一個棚屋旁邊停下車,走出車外,呼吸着從大洋邊吹來的帶有鹹味的海風。

    在碼頭前邊的幾塊防護闆上,有個老頭頹然坐在一張椅子裡。

    出于一種沖動,你走上前去,腳步踩在海貝和沙礫上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請問……”你開口道。

     老頭轉了一下身,仍然凝視着海洋。

     海邊的死魚發出的一股腐爛的臭味刺激着你的鼻孔。

     “請問……”你又說了一遍。

     老頭慢慢地轉過身來,翹起他幹枯的腦袋,表情要麼是好奇,要麼是反感。

     你提出了剛才駛下斜坡時想到的那個問題:“這個小鎮為什麼叫做紅杉角?這個偏遠的南部,好像沒有什麼紅杉樹。

    ” “你不是正看着嘛。

    ” “我吃不準什麼……” 老頭朝碼頭的廢墟作了個手勢。

    “那些厚厚的闆材都是用紅杉木做的。

    在它的全盛時期,”——他呷了一口罐裡的啤酒——“這個鎮子昔日是很可愛的。

    它突伸向海灣的那種樣子,多麼令人自豪。

    ”他懷舊地歎息道,“紅杉角。

    ” “這兒有醫院嗎?” “你病了?” “隻是好奇。

    ” 老頭瞟了你一眼又說:“從海岸朝北走。

    最近的醫院沿海岸走也有50英裡。

    ” “那鎮裡有沒有一位醫生呢?” “過去有。

    喂,你為啥問這麼多問題?” “我告訴你,我隻是好奇。

    這兒是否有法院?” “你瞧瞧這個像不像縣太爺的座椅?我們過去曾是某種人物。

    現在我們卻是……”老頭把啤酒罐向一個廢物箱扔去。

    他在懷念過去。

    “狗屎。

    ” “那麼……你們這兒有沒有警察局?” “當然有。

    基特裡克局長。

    ”老頭咳嗽了一下,又說,“為了他做的所有好事。

    不過不是為此我們才需要他。

    這兒太平無事,所以他沒有手下人。

    ” “那麼我在哪裡可以找到他呢?” “很容易。

    白天這個時候,就在紅杉酒吧。

    ” “你能告訴我怎樣去……” “在你背後。

    ”老頭又打開另一罐啤酒。

    “向左拐。

    它是惟一看上去像模像樣的地方。

    ” 紅杉酒吧坐落在海灘之上一條破爛的水泥道上,酒吧屋旁種着一些紅杉樹,使得旁邊的建築物看上去更加灰暗。

    你通過一扇上面用漆畫着一隻鐵錨的門,你感到似乎進入一個釣具商店或者走上一艘拖網船。

    酒吧的一角豎立着一些釣魚竿,在一面牆上懸挂着一個用幾隻救生圈鑲邊的魚網。

    各種各樣的航海儀器,一隻六分儀,一隻羅盤,還有其他你不認識的儀器,盡管它們都閃爍着金屬的光澤,但看上去全像是古代的,都擱在一個架子上,一隻航海用的受過風吹雨打的光滑舵輪懸挂在酒吧的後部。

    那些長方形的結實的餐桌都配有船長式的座椅。

     右邊角落那邊的說話聲引起了你的注意,五名男子坐在那裡玩撲克牌。

    吸煙散發出的一層薄霧使桌子上方的燈光變得模糊。

    其中有個人——五十歲左右,胸部寬闊,一頭黃沙色的短發,面色紅潤——他穿着警察制服,正在研究他的底牌。

     其中一個人對酒吧服務生喊道:“雷,再來一罐啤酒,好麼?你怎麼樣,漢克?” “僅僅是10比5,我尚未下崗呢,”那位警官說,一面擱下他的牌,“滿貫。

    ” “可惡,打倒我了。

    ” 幾個人全撂下他們手中的牌。

     警官掏出一些25美分的硬币說:“我來發牌,每人7張牌。

    ”當他洗牌時朝你的方位瞥了一眼。

     酒吧服務生将一罐啤酒放在桌上,向你走近,問:“有何貴幹?” “嗯,來杯蘇打水,”你說,“我……實際上我想跟基特裡克局長談談。

    ” 那位警官在遠處聽見了你的話,他斜着眼看着你,問道:“有什麼緊急事?” “不,不太準确。

    ”你聳聳肩,自我解嘲式地說:“發生在多年以前的事,我想那事可以等一會兒。

    ” 警官皺起眉頭,“那麼等我們打完這副牌,如果可以的話。

    ” “繼續打吧。

    ” 在酒吧裡,你付了飲料的錢,然後呷着蘇打水。

    你轉身朝向對面的牆壁,注意到那兒有幾十張照片。

    照片已經泛黃,皺巴巴的,而且退了色。

     但是縱然隔了一段距離,你還是知道那些照片是什麼内容,然後你拼命抑制住顫抖,朝照片走去。

     紅杉角。

    這些照片描繪的是五六十年前小鎮鼎盛時期的風光美景。

    那個年代生産的嶄新的汽車,亮铮铮地行駛在戶外繁華的大街上,街道鋪得光滑平整,海灘上擠滿了身穿舊時時髦泳裝的度假者。

    給人印象深刻的長長的碼頭上,漁民們排成長隊,小艇點綴着海灣。

    行人悠閑地走在人行道上,瞅着商店或指點着海洋。

    有些人在吃熱狗或棉花糖。

    所有的人均衣着筆挺,樓房看上去很整潔,窗戶閃閃發光。

    你心想,在經濟大蕭條時期,并非人人都失業。

    有錢人遠離了肮髒的大城市,來這兒避暑。

    那所壯麗輝煌的旅館——賓客們手拿冷飲杯,或者在寬敞的門廊用扇子給自己扇涼風—一如果沒搞錯的話,就是先前你開車進入小鎮時見到的那個東倒西歪的廢墟。

     另一座華貴的建築,帶有維多利亞設計風格的尖頂和山牆,坐落在小鎮上方的一處山脊上,可能就是你早先見到的那焦黑的廢墟。

    像幽靈,你搖搖頭說。

    照片中的人大多數已離世多年,而且那些建築物也一樣殘敗久遠,隻不過尚未完全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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