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橙色代表痛苦,蓝色代表疯狂

首頁
    匆匆地趕到診所時,我描述了先前發生的事。

    我們到達之時,克拉麗絲即打電話通知了醫生。

    我們等候時,克拉麗絲在我眼中滴入消毒藥水,又給我服藥以緩解迅速加劇的頭疼。

    醫生到場後,當他看見我十分痛苦的樣子時,原先睡意朦胧的面容一下子就變得警覺了。

    正如我所預料的那樣,他的反應就仿佛我已經精神崩潰。

    我沖他大叫大嚷,讓他按照我的意思給我用大劑量的抗生素。

    克拉麗絲督促他不僅給我鎮靜劑,而是還用上了一切能用的複合治療手段。

    假如我認為那藥物起作用的話,我會一口吞掉。

     我在柏樹裡面見到的,就是小小的咧開的嘴巴和小小的交纏着的軀體,和凡多恩油畫裡的那些極小的又經過僞裝的東西一模一樣。

    現在我知道凡多恩并沒有把他瘋狂的幻覺強加于現實之上。

    他畢竟不是一個印象派畫家,至少不是在那幅《山谷中的柏樹》中。

    我确信在他大腦受到感染之後,那幅《柏樹》是他第一幅作品。

    他實際上描繪的是他在一次散步時所見的情形。

    過了一段時間,當他的感染愈發嚴重時,他所見的那些咧開的嘴巴和交纏的軀體,猶如一層覆蓋物般籠罩在他看到的其他一切東西上。

    從這層意義上講,他就不是印象派畫家。

    對他而言,咧開的嘴巴和交纏的肢體全都出現在以後的景色中。

    在他感染了的大腦的驅使下,他盡力畫出了他眼中的現實。

    他的藝術是具體的,而不是抽象的。

     我知道,相信我。

    因為藥物沒有生效,我的大腦患上了跟凡·多恩一樣的疾病……或者跟梅耶斯一樣。

    我試圖去理解當他們被蟄時為什麼不感到驚慌失措,為什麼不趕到醫院好讓醫生了解是怎麼回事。

    我的結論是凡·多恩拼命想要獲得某種幻想,以便讓他的畫生機盎然,于是他十分愉快地忍受着痛苦。

    而梅耶斯又拼命地想要理解凡·多恩,于是在被蟄時,他甘願用自己的主觀意識來判斷更多的事情,直到他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為止。

    但為時晚矣。

     橙色代表痛苦,藍色代表瘋狂。

    多麼真實。

    感染我大腦的無論為何物,都已經影響到了我對色彩的感覺。

    漸漸地,我所見到的顔色全都泛出了橙色和藍色——我别無選擇。

    我看不見别的色彩。

    我的油畫中充滿了橙、藍兩色。

     我的油畫。

    我又解開了另一個謎。

    我一直感到疑惑不解,凡·多恩怎麼會突然間精力旺盛,天才進發,以至于在一年之間畫出了38幅大師級作品。

    現在我知道答案了。

    在我腦海中的咧開的嘴和交纏的軀體,痛苦的橙色和瘋狂的藍色,造成巨大的壓力和嚴重的頭痛,緻使我想盡一切辦法去抑制、去驅除它們。

    我服用了可待因、地美羅和嗎啡,每種藥物隻管一段時間,但藥效不夠。

    接着我又知道了凡·多恩所明白的,同時又是梅耶斯試圖探究的東西。

    畫出病痛仿佛能将其從體内趕走一般,但那是暫時的。

    然後你必須畫得更快更努力,不論是什麼方法,隻要能減輕痛苦。

    然而梅耶斯算不上藝術家,那種疾病沒有釋放的通道,因此在數周後就到了晚期,而不像凡·多恩花了一年的時間。

     但我卻是藝術家——或者說我曾希望是。

    我有畫技而沒有獨到的眼光。

     如今上帝保佑,我也有了獨到的眼光。

    起初我畫出柏樹及其奧秘,我完成了你所期待的事,一幅凡·多恩真迹的臨摹畫。

    但我不願遭受無意義的痛苦。

     我栩栩如生地回憶起在研究生院時,我所畫的那些中西部景色的畫像——綿延遼闊的黑土覆蓋的依阿華風景畫,試圖讓觀察者感覺出土壤的肥沃。

    當時的結果就是仿冒了韋斯的畫風,但現在再也不會了。

    迄今為止我所珍藏的二+幅畫不是凡·多恩的翻版,而是我自己的創作,獨一無二。

    它們也是那種病态和經曆相結合的産物。

    在強大的記憶幫助下,我畫出了蜿蜒流經依阿華城的那條河,藍色。

    我還畫過玉米地,它們充斥着城外鄉村的遼闊的天空,橙色。

    我畫出了自己的天真無邪和青年時代。

    我的終極發現蘊含其中。

    醜惡潛伏在美麗中。

    恐懼在我的大腦裡如同毒瘡般四下擴散。

     克拉麗絲終于告訴我當地的傳奇故事。

    她說,在中世紀時,勒弗吉剛剛形成村莊。

    一顆流星從天際劃過,照亮了夜空,在北面的山丘上爆炸,并燃起了;中天的火焰。

    樹木都燒成了灰燼。

    由于時間太晚,幾乎沒有村民看見這場災難。

    流星沖撞的地點太遠,隻有極少數的目擊者在那晚趕到現場,看見那個隕石坑。

    到了早晨煙霧已消散,大火的餘燼已熄滅。

    盡管那幾個目擊者試圖找到那顆隕石,但現在的這些道路當時還不存在,因此他們無法在一個又一個的山丘上徹底搜尋,最終他們失望而歸。

    其中有屈指可數的幾個目擊者堅持了下來,而他們當中少之又少的人完成了探險,連滾帶爬地返回村莊,模糊不清地述說他們的頭疼以及那些小小的咧開的嘴巴。

    他們用小棍子在塵土中胡亂地畫出了令人不安的形象,最終挖出了自己的眼睛。

    幾個世紀以來,人們一直在傳說,隻要有人從那些山裡尋找隕石返回,類似的自殘行為就會發生。

    當時對未知事物的恐懼占了上風。

    那些山丘被賦予了反面力量,成了人們禁忌的話題。

    那些地方被稱為上帝的魔杖觸及的地方,不管當時還是現在都沒有村民擅自闖入。

    人們用富有詩意的語言描述一顆耀眼的流星的撞擊:勒弗吉。

     我已沒有必要對顯而易見的事情再下結論了:那顆流星攜帶的孢子在隕石坑裡大量繁殖,大坑最後變成了長滿柏樹的峽谷。

    不——對于我來說,那顆流星是原因而不是結果。

    我看見在柏樹中間有個小坑,在坑裡,類似于昆蟲的小小的嘴巴和交纏的軀體——它們是怎樣地哀嚎着!——令人作嘔。

    它們粘住柏樹的葉子,當它們掉下去時,極度痛苦胡亂扭動,随即又被其他令人作嘔的痛苦的靈魂前赴後繼地所取代。

     是呀,靈魂。

    因為那顆流星正是理由,我堅持認為。

    對我而言,結果就是打開地獄之門。

    那些小小的哀嚎着的嘴巴是受到詛咒、該罰入地獄的,因為我也受到詛咒,該罰入地獄。

    為了生存,為了逃離我們稱之為地獄的終極牢獄,一個狂亂的罪人在作沖刺。

    他進入我的眼睛,刺穿我的大腦、我靈魂的窗口。

    我的靈魂在腐爛化膿,我作畫是為了給膿水引流。

     我要說話,不知為什麼那能減輕痛苦。

    克拉麗絲将我的述說記錄下來,與此同時她的女性情人在為我按摩肩膀。

     我的油畫光輝燦爛,我将被公認為天才,是我一直夢想的那種天才。

     竟用了如此的代價!頭疼更加劇了。

    橙色更加絢麗,藍色更加令人不安。

     我盡了最大努力,我促使自己比梅耶斯更堅強,他的耐受力僅持續了幾周。

    凡·多恩堅持了一年。

    也許天才就是力量。

     我的大腦在膨脹。

    它威脅着從我的頭蓋骨裡崩裂出來。

    那些咧開的嘴巴要開花。

     那種頭痛!我對自己說要将堅強,又一天,又一次沖刺去完成又一幅油畫。

     我的畫筆尖利的末端在誘惑着我。

    隻要能刺穿我沸騰翻滾着的灼熱心靈,為了解脫的狂喜而刺進我的雙眼,什麼都行。

    但是我不得不忍受。

     在我右手邊上的一張桌子上,那把剪刀在等候着。

     但不在今天,也許是在明天。

    我将活得比凡·多恩更長。

    
上一頁 章節目錄 下一章
推薦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