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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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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車,因為我必須把大學講師裝到底。

     利客隆商場人頭攢動,摩肩接踵,紛紛地要往裡湧,但警察和保安已經組成人堤,攔截人的進入。

     于是我像一個來晚了不可能買到便宜貨的市民,在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

     在離市政府有三百米的地方,我下了車。

    我既不能被誤以為是一個投訴者或上訪者,也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秘書蒙非彙報說市委常委會已經批準了市政府關于成立清查假文憑工作組的提議,工作組領導成員的名單也已确定。

     我看到文件中的名單如下: 甯陽市清查假文憑工作組領導成員名單 組長:彰文聯市人民政府副市長 副組長:韋朝生市委組織部副部長 方強市紀委副書記兼市監察局局長 田代強市人事局副局長 名單連我一共四個人,職務面前都是“副”字當頭。

    我不知道這麼幾個副手能幹多大的事?敢不敢碰硬?而且這個名單意味着我們隻能查職務比我們低的人的文憑,就是說隻可打老鼠,不可打老虎。

    但是先打老鼠也好。

    俗話說拔出蘿蔔帶出泥,殺雞也可儆猴。

     “工作組人員定了嗎?”我問蒙非。

     蒙非說:“還沒有。

    人員由領導小組定,從各個部門抽人。

    ” “你通知一下領導小組的成員,下午開會。

    ”我說。

     蒙非出去打電話。

    過了一會,他走回來,說:“彰副市長,韋朝生副部長下午要去教育局,宣布唐進代黃永元主持教育局全面工作的決定,參加不了下午會。

    是不是要改期?” 我說那就明天吧。

     蒙非站着不走,看看我,似有話要說。

     我說:“說吧。

    ” “關于工作組的人員,我想不能再把本身文憑就有問題的人吸收進來。

    ”蒙非說。

     “那當然!進來之前先嚴格審查。

    ”我說,突然一愣,“不能再把?你什麼意思?你的意思是不是領導成員裡就有本身文憑有問題的人?” 蒙非說:“我沒說。

    ” 我說:“到底是誰?” 蒙非痛苦的樣子,哀憐的眼睛看着我,希望我别問了。

     我說好吧,你能提醒我到這一步已經很不容易了。

    謝謝你。

     蒙非得到解脫,像獲得大赦一般。

     我在辦公室裡,卻如坐針氈、如臨大敵。

    清查假文憑的領導成員裡就有持假文憑的人,這還了得!如何是好?這不等于一個隊伍的内部有了奸細嗎?這個奸細是誰?一個還是兩個? 危機四伏的我,覺得自己就像電影《無間道》裡那位智勇雙全最後仍然死于黑槍的探長。

     12月1日晴 我是淩晨六點被叫起來的。

    打電話給我的是常務副市長林虎。

     林虎說,我是林虎,黃永元自殺,接你的司機已在路上。

     我蓦地從床上挺身坐立,電話筒脫手掉落在地。

     我聽到地上的電話筒傳着林虎的聲音:這事該你負責。

     然後電話“嘟嘟”地響。

     我呆了很長的時間,還沒有把地上嘟嘟作響的話筒撿起挂上,直到有人敲門,我才如夢方醒一般,把燈打開,把門打開。

     來接我的司機韋海循聲去卧室把電話挂好,把我打開的日記本合上。

    然後站在一旁看我。

    他說彰副市長,你把衣服的扣子扣錯了。

     路上,我才怯怯地問司機:“他死了嗎?” 韋海說:“不知道。

    但人已經送到醫院裡了。

    ” 我不再問什麼,是不敢問。

    一向多話的韋海也緘口不語,他不是被自殺的黃永元吓壞了,就是被我驚恐的樣子吓怕了。

     我來到市一醫院,直奔急救室。

     醫院的負責人和醫生還未來得及跟我說什麼,一個披着男人棉襖的女人一邊叫喊着“兇手!”,一邊沖過來。

    她撞開阻撓,像瘋子一般來到了我的面前,直勾勾的眼睛瞪着我,說:“你這個兇手!你還我丈夫!” 我像根木頭一樣站着,不知道這個時候該跟她說什麼,隻好不說。

     我的沉默讓女人更加瘋狂,她撲上來,撕打我,兇猛的架勢像非要把我撕碎不可。

     但她很快被制止住了,被人拉走。

     搶救黃永元的醫生說,病人腕動脈斷裂,失血很多,血壓測不到,心率微弱,生命仍然處在危險之中。

     一醫院院長說,我們正在想法組織血源,争取盡可能找到血源,給黃副局長輸血。

     我說:“醫院沒有備用的血漿麼?” 醫院院長說:“黃副局長的血型是Rh陰型,我們醫院的庫存沒有Rh陰型的血漿。

    ” “那趕緊向其他醫院求援呀!”我說。

     “我們已經給血站、二醫院、三醫院、四醫院打電話了,”一醫院院長說,“也向省醫科大附院、省人民醫院求援,都沒有Rh陰型的血漿。

    ” “O型血不是萬能血型嗎?”我說。

     醫院院長搖搖頭,“Rh陰型是一種特殊的血型,每一千人中才有一兩個,這種血型的人隻有配型一樣的人方可輸血。

    ” 我說:“那醫院有沒有這種血型的人檔案?” 醫院院長說:“我們醫院沒有。

    ” “血站呢?”我說。

     另一位醫院負責人說:“血站倒是登記有五例,電話也都打過了,有兩例在外地出差,一位在新疆,一位在國外,短時間内回不來。

    另外三例,有一位已經去世了,另兩位聯系不上,号碼和地址都變了。

    ” “把兩位聯系不上的Rh陰型名字告訴我!”我說。

     醫院負責人說:“因為聯系不上,我就沒有問名字,但血站知道。

    ” 我說:“馬上叫血站把名字發到我的手機上!我的手機是139078104,記住了嗎?” 醫院負責人說記住了。

     我朝司機韋海一招手,“快,我們走!” 司機韋海說去哪兒? 我說:“市電視台!” 不到三十分鐘,我坐在了市電視台的直播間。

     我向公衆發表電視講話: “我是甯陽市人民政府副市長彰文聯,現在有一名教育戰線上的同志急需輸血,他是Rh陰型血的患者,住在甯陽市第一人民醫院,等待輸血。

    Rh陰型是一種特殊的血型,隻有配型相同的人方可輸血。

    現在甯陽市的所有醫院都沒有Rh陰型的血漿,也找不到血源。

    我急切向市民懇求,是Rh陰型血的人,請馬上到甯陽市第一人民醫院。

    知道有Rh陰型血的人,請幫助轉告,或撥打120,110。

    我懇求你們的幫助、支援!丁工同志,胡紅一同志,你們現在是我所知的Rh陰型血的人,如果你們正在看電視,我請求你們立即趕往甯陽市第一人民醫院,因為患者是和你們同一種血型的人,Rh陰型,隻有你們能挽救他的生命!” 我把同樣的話重複了一遍,然後要求電視台反複播出。

     當我重新來到市第一醫院的時候,隻見要求驗血獻血的人已經排成了長隊。

     我在電視講話裡指名道姓的丁工、胡紅一都來了,護士正在抽他們的血。

     他們的血讓我流淚,因為他們的血讓割腕自殺的黃永元有可能得救。

     我現在知道,教育局副局長黃永元的自殺,确實和我有關。

    因為我查出黃永元的文憑是假的,他因此被削去主管教育局全面工作的權責,并有可能受到進一步的處分。

    這意味着,黃永元當局長已經沒有可能,副局長的位置也難保。

    他因此以死抵觸。

    我看到他的遺書是這樣寫的: 甯陽市假文憑的人多的是,為什麼隻拿我開刀?這不公平!我沒有得罪任何人,包括彰文聯副市長。

    但願我的血沒有白流。

     黃永元2003年12月1日淩晨絕筆 遺書像一份訴狀,被我遞還給在場調查的警察。

    我在訴狀裡成了黃永元自殺的罪人,但我無需辯護。

     然而我很難過,非常難過。

     中午,我弟弟彰文合打電話來,說華裔英國人林愛祖扶助我們村建校造橋的一百五十萬資金已經到位了,建校造橋工程将于元旦開工,問我到時能不能回去參加開工儀式? 我說我不能。

     “這是鄉裡的希望,”我弟弟說,“哥,我現在已經當上菁盛鄉副鄉長了,并且,我們村的建校和造橋工程由我負責。

    ” 我說:“那我更不能回去了。

    ” “為什麼?” “因為我不能讓你有恃無恐。

    ” “哥,你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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