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正經話罷!蔣二哥,你休推睡裡夢裡!你三年前死了娘子兒,問這位魯大哥借的那三十兩銀子,本利也該許多,今日問你要來了。
俺剛才進門,就先問你要,你在人家招贅了,初開了這個鋪子,恐怕喪了你行止,顯的俺每陰骘了。
故此先把幾句風話來教你認範,你不認範,他這銀子你少不得還他!」竹山聽了,諕了個立睜,說道:「我并沒借他什麼銀子。
」那人道:「你沒借銀,都問你讨?自古蒼蠅不鑽那沒縫的彈,快休說此話!」蔣竹山道:「我不知閣下姓甚名誰,素不相識,如何來問我要銀子?」那人道:「蔣二哥,你就差了!自古于官不貧,賴債不富。
想着你當初不得地時,串鈴兒賣膏藥,也虧這位魯大哥扶持你,今日就到了這步田地來。
」這個人道:「我便姓魯,叫做魯華。
你某年借了我三十兩銀子,發送妻小,本利該我四十八兩銀子,少不得還我。
」竹山慌道:「我那裡借你銀子來?就借了你銀子,也有文書保人。
」張勝道:「我就是保人。
」因向袖中取出文書,與他照了照。
把竹山氣的臉臘查也似黃了,罵道:「好殺材,狗男女,你是那裡搗子?走來吓詐我!」魯華聽了,心中大怒,隔着小櫃,風乍的一拳去,早飛到竹山面門上,就把鼻子打歪在半邊,一面把架上藥材撒了一街。
竹山大罵:「好賊搗子!你如何來搶奪我貨物?」隻叫天福兒來幫助,被魯華一腳踢過一邊,那裡再敢上前。
張勝把竹山拖出小櫃來,攔住魯華手,勸道:「魯大哥,你多日子也耽待了,再寬他兩日兒,教他湊過與你便了。
蔣二哥,你怎麼說?」竹山道:「我幾時借他銀子來?就是問你借的,也等慢慢好講,如何這等撒野?」張勝道:「蔣二哥,你這回吃了橄榄灰兒,回過味來了!打了你一面口袋,倒過醮來了。
你若好好早這般,我教魯大哥饒讓你些利錢兒,你便兩三限湊了還他,纔是話。
你如何把硬話兒不認,莫不人家就不問你要罷?」那竹山聽了道:「氣殺我,我和他見官去!誰見他甚麼錢來?」張勝道:「你又吃了早酒了!」不堤防魯華又是一拳,仰八叉跌了一交,臉不倒裁入洋溝裡,将發散開,巾帻都污濁了。
竹山大叫青天白日起來,被保甲上來,都一條繩子拴了。
李瓶兒在房中聽見外邊人攘,走來簾下聽觑。
見地方拴的竹山去了,氣了個立睜。
使出馮媽媽來,把牌面幌子都收了;街上藥材被人搶了許多,一面關閉了門戶,家中坐的。
早有人把這件事,報與西門慶知道。
即差人分付地方,明日早解提刑院,這裡又拿帖子,對夏大人說了。
次日早帶上人來,夏提刑升聽,看了地方呈狀,叫上竹山去,問道:「你可是蔣文蕙?如何借了魯華銀子不還,反行毀罵他?其情可惡!」竹山道:「小的通不認得此人,并沒借他銀子。
小人以理分說,他反不容,亂行踢打,把小人貨物都搶了。
」夏提刑便叫魯華:「你怎麼說?」魯華道:「他原借小的銀兩,發送妻喪,至今三年光景,延挨不還小的;小的今日打聽他在人家招贅了,做了大買賣,問他理讨,他倒百般辱罵小的,說小的搶奪他貨物。
見有他借銀子的文書在此,這張勝便是保人,望爺查情!」一面懷中取出文契,遞上去。
夏提刑展開觀看,上面寫着:
「立借契人蔣文蕙,系本縣醫師為因妻喪,無錢發送,憑保人張勝,借到魯名下白銀三十兩,月利三分,入手用度。
約至次年本利交還,如有欠少時,家值錢物件折準。
恐後無憑,立此借契為照者。
」
夏提刑看了,拍案大怒,說道:「可又來,見有保人文契,還這等抵賴!看這厮咬文嚼字模樣,就相個賴債的!」喝令左右:「選大闆,拿下去着實打!」當下三、四個人,不由分說,拖番竹山在地,痛責三十大闆,打的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一面差兩個公人,拿着白牌,押蔣竹山到家,處三十兩銀子,交還魯華;不然,帶回衙門收監。
那蔣竹山打的那兩隻腿剌八着,走到家哭哭啼啼哀告李瓶兒,問他要銀子,還與魯華。
又被婦人哕在臉上,罵道:「沒羞的王八!你遞什麼銀子在我手裡?問我要銀子。
我早知你這王八砍了頭是個債樁,就瞎了眼,也不嫁你這中看不中吃的王八!」那四個人,聽見婦人屋裡攘罵,不住催逼,叫道:「蔣文蕙既沒銀子,不消隻管挨遲了,趁早到衛門回話去罷。
」竹山一面出來安撫了公人,又去裡邊哀告婦人。
直撅兒跪在地下,哭哭啼啼,說道:「你隻當積陰骘,西山五舍齋僧布施這三十兩銀子了!不與,這一回去,我這爛屁股上,怎禁的拷打?就是死罷了!」婦人不得已,那三十兩雪花銀子與他,當官交與魯華,扯碎了文書,方纔了事。
這魯華、張勝得了三十兩銀子,徑到西門慶家回話了。
西門慶留在卷棚内,管待二人酒飯,把前事告訴一遍。
西門慶滿心大喜,說:「二位出了我口氣,足可以勾了。
」魯華把三十兩銀子交與西門慶,門慶那裡肯收:「你二人收去買壺酒吃,就是我酬謝你了,後頭還有事相煩。
」二人臨起身,謝了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