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盼盼的拐上廳來,對着知州叫道:“太尹!你今日沒了冠也,你今日沒了頭也!”把紗帽撚起,又道:“太尹你的頭兒已被左黜拾得在此!”衆人聽得左黜二字,便道:“這裡正出榜文捉他,卻來将頭套枷。
”
知州見他身材短小,不将他為意,乃問道:“你便是那瘸師麼?”左瘸将左腿一拍,說道:“這隻腳可是假得的?”知州道:“我正要拿你,你如何敢來?”左黜道:“曉得太尹見怪,待來拜見領罪。
”知州大怒,罵道:“從不曾見恁般大膽的妖賊。
”喚教左右拿下,取長枷來,将左黜枷了,送到司理院去,與王則對證錢米。
獄卒把左黜押到勘事廳前,就獄中拽出王則來。
王則見了左黜,大驚道:“你為何也來在這裡?”左黜道:“不是我進來,如何救得你出去?”司理院王漿問道:“你這漢子從實供說,倉庫之中錢米,怎的樣攝了去?”左黜道:“勘官!連你也不理會得,知州愚蠢,月錢月米俱不肯放支與他們,教兩營人切齒怨恨,我到賠着四千貫錢替知州散了。
他不感激謝我,反欲加罪,是何道理?”王漿焦躁,喝令獄卒着力拷打。
獄卒提起杖子,拖翻左黜便打。
有這般作怪的事,才打一下去,左黜全然不覺,倒是行杖的叫痛,恰似打在自家身上一般。
換幾個獄卒行杖,都是如此。
但是打一下,便叫起痛來,撇着闆子躲向一邊去了。
王漿不信,走下來自提杖子去打。
這棒不像打左黜,倒像打勘官,也撇了杖,把手掩着屁股便走,連叫作怪。
隻見左黜哈哈大笑,喝聲:“疾!”把自己身上和王則身上的索子,就如爛蔥也似都斷了,枷也開了。
吓得王漿道:“這漢子真是個妖人!”忙叫獄卒并衆人一齊向前來捉。
被左黜用手一指,禁住了許多人的腳,一似生根的一般,一步也移不動。
左黜和王則直至廳下。
知州坐在廳上,依先戴了紗帽,坐着虎皮交椅,比較錢糧。
隻見左黜喝道:“張太尹!你害盡貝州人,報應隻在今日。
我今日不為貝州人除害,非大丈夫也。
”知州見他兩個來得兇,掇身望屏風背後便走。
忽地堂内搶出兩個人來。
那兩人非别,正是張鸾、蔔吉,各仗一口刀。
蔔吉向前揪住知州,張鸾向知州一刀,連肩卸臂,斷颡分屍,把知州殺了。
吓得廳上廳下人,都麻木了,轉動不得。
王則道:“你衆人聽我說,你們内中有一大半是被他害的。
今日我替你們去了禍胎,一州人都得快活。
你們吃他苦的,随我入衙裡來,搶掠些金銀,叫你們富貴。
”
衆人見說,都來幫助王則。
兩營教師張成、窦文玉,率領着六千軍卒,卻好都到州衙前,聽得說王則殺了知州,一齊搶入來,正遇着司理院王漿引一家老小出衙逃避。
張成棍起,先把王漿打倒,衆人齊上,踹做肉泥。
一家老小,都結果了性命。
胡永兒自己到了州衙裡面,和左黜等将知州滿門殺盡。
又訪聞知州平素心腹用事之人,都搜尋來殺了。
打開獄門,把罪人都放了。
到知州家内,搬出金銀錢寶,绫羅緞疋,在階下堆積如山,連這十三疋彩帛剪下來的五尺零頭,做一包兒包着,也在奶奶房裡搜将出來。
王則道:“許多财物,都是貝州人的骨髓,今分做三分,把一分散與營中有請的。
一分給賞鋪行欠賬,及知州詐錢被害之家。
一分散與窮經紀人,教他安心做道路。
”王則據住州衙,出榜撫安百姓,令兩營軍人,整頓兵器,頂盔挂甲,分布四門,固守城池。
兩個教師就充做統領兩營軍馬。
如今做一回話兒說過去了,那其間老大一場事,當時隻走了兩個官。
一個是通判董元春,一個是提點田京。
兩個收了印信,棄了老小,奔上東京,奏知朝廷,要請兵與知州報仇。
隻因這番,有分教:讨賊将軍,空費一番心力,謀王術士,大施萬種妖邪。
正是:
一燈能發千家焰,尺水翻成萬丈波。
畢竟朝廷遺甚人來剿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