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可謂責難于君矣。
”
又問安石:“祖宗守天下,能百年無大變,粗緻太平,以何道也?”安石退而奏書,其略曰:“太祖躬上智獨見之明,而周知人物之情僞,指揮付托,必盡其材,變置施設,必當其務,故能駕馭将帥,訓齊士卒,外以扞夷狄,内以平中國。
于是除苛政,止虐刑,廢強橫之藩鎮,誅貪殘之官吏,躬以簡儉為天下先,其于出政發令之間,一以安利元元為事。
太宗承之以聰武,真宗守之以謙仁,以至仁宗、英宗,無有逸德。
此所以享國百年而天下無事也。
然本朝累世因循末俗之弊,而無親友群臣之義,人君朝夕與處,不過宦官、女子,出而視事,又不過有司之細故,未嘗如古大有為之君,與學士大夫讨論先王之法以措之天下也。
一切因任自然之理勢,而精神之運有所不加,名實之間有所不察。
君子非不見貴,然小人亦得廁其間;正論非不見容,然邪說亦有時而用。
以詩賦記誦求天下之士,而無學校養成之法;以科名資格叙朝廷之位,而無官司課試之方。
監司無檢察之人,守将非選擇之吏;轉徙之亟,既難于考績;而遊談之衆,因得以亂真;交私養望者,多得顯官;獨立營職者,或見排沮。
故上下偷惰,取容而已,雖有能者在職,亦無以異于庸人。
農民壞于差役,而未嘗特見救恤,又不為之設官以修其水土之利;兵士雜于疲老,而未嘗申敕訓練,又不為之擇将而久其疆埸之權。
宿衛則聚卒伍無賴之人,而未有以變五代姑息羁縻之俗;宗室則無教訓選舉之實,而未有以合先王親疏隆殺之宜。
其于理财,大抵無法,故雖儉約而民不富,雖勤憂而國不強。
賴非夷狄昌熾之時,又無堯、湯水旱之變,故天下無事過于百年,雖曰人事,亦天助也。
伏惟陛下知天助之不可常,知人事之不可急,則大有為之時,正在今日!”
明日,帝謂安石曰:“昨閱卿奏書,所條衆失,卿必已一一經畫,試為朕詳言施設之方。
”安石曰:“遽數之不可盡,願陛下以講學為事,講學既明,則施設之方不言而自喻矣。
”
辛亥,同天節,群臣及遼使初上壽于紫宸殿。
禮官議,欲用唐故事,以五月朔請禦大慶殿受朝,因上尊号。
翰林學士呂公著言:“五月會朝,始于唐德宗,取術數厭勝之說,憲宗以不經罷之。
況尊号非古典,不系人主重輕。
”陛下方追複三代,何必于陰長之日為非禮之會,受無益之名!”從之。
戊午,回鹘貢于遼。
庚申,呂公著、王安石等言:“故事,侍講者皆賜坐;自乾興以來,講者始立,而侍者皆坐聽。
臣等竊謂侍者可使立,而講者當賜坐。
”禮官韓維、刁約、胡宗愈言:“宜如天禧舊制,以彰陛下稽古重道之意。
”劉攽曰:“侍臣講論于前,不可安坐。
避席言語,乃古今常禮。
君使之坐,所以示人主尊德樂道也;若不命而請則異矣。
”龔鼎臣、蘇頌、周孟陽、王汾、韓忠彥皆同攽議,曰:“乾興以來,侍臣立講,曆仁宗、英宗兩朝,行之且五十年,豈可輕議變更!”帝問曾公亮,公亮曰:“臣侍仁宗書筵亦立。
”後安石因講賜留,帝面谕曰:“卿當講日可坐。
”安石不敢坐,遂已。
集賢院學士、判南京留司禦史台劉敞卒。
敞學問淵博,寝食坐卧,未嘗不以《六經》自随。
嘗得先秦彜鼎數十,銘識奇奧,皆按而讀之,因以考知三代制度,尤珍惜之,每曰:“我死,子孫以此蒸嘗我。
”朝廷每有禮樂之事,必就其家以取決焉。
歐陽修每于書有疑,折簡來問,敞對使答之,筆不停手,修辄歎服。
慶曆以前,學者守注疏之說,至敞為《七經小傳》,始民諸儒異。
後王安石修《經義》,蓋本于敞,而新奇抑又甚矣。
癸亥,以孫覺為右正言、同知谏院。
帝與覺言,欲革積弊,覺曰:“弊固不可以不革,革而當,其悔乃亡。
”帝稱其知理。
五月,癸酉,帝謂文彥博等曰:“丁渭、王欽若、陳彭年何如人?”彥博等各以所聞對,因言:“當時修建宮殿,皆謂等開之,耗祖宗積儲過半,至今府庫不複充實。
”帝曰:“王旦為宰相,不得無過。
”韓绛曰:“旦嘗谏,真宗不從;求去位,又弗許。
”帝曰:“事有不便,當極論列,豈可以求去塞責??”
國子監言補試國子監生以九百人為額,從之。
甲戌,募饑民補廂軍。
庚辰,诏兩制及國子監舉諸王宮教授。
丙戌,遼主駐特古裡。
戊戌,廢慶成軍。
六月,癸卯,錄唐魏征、狄仁傑後;從韓琦請也。
丁未,占城來貢。
辛亥,诏:“諸路監司訪尋州縣,興複水利,如能設法勸誘修築塘堰、圩堤,功利有實,當議旌寵。
”
壬子,遼西北路雨谷三十裡。
乙卯,賜知唐州高賦敕書獎谕。
賦在唐五年,比罷,增戶萬一千有奇,辟田三萬馀頃,歲益稅二萬二千有奇,作陂堰四十有四。
是月,河溢恩州烏欄堤,又決冀州棗強埽,北注瀛州之域。
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