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巒驟然展開,綠野、藍天和白雪皚皚的山尖驟然呈現,美得讓她喘不過氣。
此刻,艾林谷正沐浴在晨光之中。
峽谷在他們面前綿延,直至氤氲彌漫的東方,這乃是一個祥和恬靜的國度,四面受群山庇護,内中是肥沃的黑土,寬闊而舒緩的河川,還有在陽光下明亮如鏡、數以百計的大小湖泊。
田野間大麥、小麥和玉米結實累累,就連高庭所生産的南瓜也不比這裡碩大,水果更不及此地甜美。
他們走進峽谷西端,通過最後一道山口後,道路便開始蜿蜒向下,直至足足兩裡高的山腳下。
此處峽谷甚窄,不需半日即可穿越,北邊的山脈近在咫尺,凱特琳仿佛伸手可及。
此地最高的山被稱做“巨人之槍”,重重山脈都仰之彌高,它的山尖離地三裡半,消失在冰冷的霧氣之中。
“阿萊莎之淚”幽魂般的激流自其高聳的西巒貫穿而下,即使距離如此遙遠,凱特琳也分辨得出那條閃亮的銀絲帶,與暗色的磐石對比鮮明。
叔叔看見她停了下來,便策馬靠過來指給她看。
“就在那裡,阿萊莎之淚旁邊,如果你看得夠仔細,陽光又恰好照到城牆,就能見到閃現的白光。
”
七座高塔,奈德曾經告訴她,如純白的匕首刺進蒼天的肚腹,聳立雲天,站在城垛上,雲層都在你腳下。
“要走多久?”她問。
“今天傍晚我們可以抵達山下,”布林登叔叔道,“但上山還要再花去一天的時間。
”
後面的羅德利克·凱索爵士開了口,“夫人,”他說,“恐怕我今天沒法再走下去。
”他的臉塌成一團,新長的胡子參差不齊,看來非常虛弱,凱特琳真擔心他會跌下馬。
“你本不該再走。
”她說,“我所要求你做的,你不但盡數辦到,還大大超出我的期望。
我叔叔會陪我上鷹巢城,蘭尼斯特必須跟我走,但你和其他人沒有理由不留在這裡好好休息,恢複元氣。
”
“能招待他們作為賓客是我們的榮幸。
”年輕的唐納爾爵士努力嚴肅而依禮地說。
除了羅德利克爵士,當初跟她一起從路口旅店出發的人,如今隻剩波隆、維裡·渥德爵士和歌手馬瑞裡安。
“夫人,”馬瑞裡安驅騎向前,“請您允許我也陪伴您到鷹巢城去,我看到了故事的開頭,也想看看故事怎麼結束。
”男孩的聲音雖然憔悴,卻出奇堅決,眼裡閃着熱切的光芒。
凱特琳原本就沒有邀這名歌手同行,完全是他自作主張。
至于為什麼許多比他勇敢的人都棄屍荒野,他卻活得好端端的,她就不得而知了。
總之他在途中長了點胡碴,看起來多了點男人味道,他都走了這麼遠,或許她不該拒絕他。
“好吧。
”她對他說。
“我也去。
”波隆表示。
她更不喜歡他。
要不是波隆,她絕不可能抵達艾林谷,這點她很清楚。
這名傭兵是個極其剽悍的戰士,他的劍為他們殺出一條血路。
即便如此,凱特琳還是不喜歡這人。
他有勇氣,力量也不缺,但他心裡沒有仁慈二字,更别說忠誠。
她時常看見他跟蘭尼斯特騎行在一塊兒,低語交談,同聲大笑。
她原本打算當下就把他和侏儒隔離開,但既然答應讓馬瑞裡安一起去鷹巢城,她實在沒有合适的理由拒絕他。
“随你的吧。
”她說,卻也發現他根本就沒請求她同意。
維裡·渥德爵士和羅德利克爵士留了下來,由一位說話輕聲細語的修士照料他們的傷勢。
他們那幾匹憔悴不堪的馬也被留下。
唐納爾爵士保證會先派鳥兒将他們到來的消息通知鷹巢城和月門堡。
有人從馬廄裡牽來精力充沛、鬃毛蓬松而熟悉山路的馬,他們隻歇息不到一個小時便又再度上路,朝下方的谷地平原出發,凱特琳走在叔叔旁邊,波隆、提利昂·蘭尼斯特、馬瑞裡安以及布林登的六名手下跟随在後。
直到他們走過三分之一的下山路,遠離其他人的聽力範圍之後,布林登·徒利方才轉向她說:“好吧,孩子,告訴我這場風暴是怎麼回事。
”
“叔叔,我早不是小孩子了。
”凱特琳道。
但她還是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雖然花的時間遠遠超出預期。
她從萊莎的信、布蘭墜樓、刺客的匕首、小指頭,一直講到她在岔路旅店與提利昂·蘭尼斯特的巧遇。
叔叔靜靜地聽着,眉頭越皺越深,濃厚的眉毛蓋住了眼睛。
布林登·徒利是個善于傾聽的人……除非對象是她父親。
他是霍斯特公爵的弟弟,雖隻相差五歲,但自凱特琳有記憶起,兩人便已不和。
凱特琳八歲時兄弟倆一場大吵,霍斯特公爵指責布林登是“徒利家的害群黑羊”,但布林登笑着說他們家族的标志是躍出水面的鳟魚,所以他應該是黑魚,而非黑羊。
從那天起,他便以此為紋章。
一直到她和萊莎出嫁那天,兩人的紛争都沒結束。
布林登正是在婚宴上對他哥哥宣布自己要跟萊莎一起離開奔流城,去為她的新婚丈夫、鷹巢城公爵效命。
據艾德慕偶爾寫給她的信中所言,從那之後,霍斯特公爵再沒提過弟弟的名字。
雖然如此,在凱特琳的少女時代,每每父親大人太忙,母親大人又病得太重,霍斯特公爵的子女分享喜怒哀樂的對象,卻是布林登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