樣,他發現世界與他兒時和青年時期所看到的迥然有别。
他開始以樸素的眼光看視事物,客觀地對待它們。
但對于少兒和青年人來說,他們頭腦中的奇特的想象、古怪的念頭和流傳的先人為主的觀點,共同拼湊而成一幅歪曲和僞裝了真實世界的幻像。
這樣,人生經驗的首要任務,就是擺脫那些在我們青春期紮根頭腦的幻想和虛假概念;但要防止人們在青年時代沾染這些東西卻是一件相當困難的事情。
能達緻這一目标的教育将是最理想的教育,雖然這種教育隻能是否定的。
要達到這一目标,我們必須從一開始就把童年期孩子的目光和視野控制在盡可能狹窄的範圍。
在這一範圍之内,我們給孩子提供清晰、正确的觀念;隻有在他們正确認識了在這一視野範圍之内的事物以後,才可以逐漸地擴寬視野。
與此同時,還要時刻留意不要讓任何模糊不清、一知半解或者偏差走樣的認識存留在他們的頭腦裡。
這樣做的結果就是,人們對事物和人際關系的觀念始終是狹窄的,但卻非常樸素。
也正因此原因,他們的觀念将是清晰的和正确的。
這些觀念隻需要逐漸拓寬,而不需要修正和斟誤。
這種教育需要一直維持至青年時代。
這種教育方式尤其要求人們不要閱讀小說,取而代之的是合适的人物傳記類讀物,諸如富蘭克林的傳記、莫利茨寫的《安東賴斯》等。
在年輕時候,我們誤以為,我們生活中的重要人物和有影響的事件會大張旗鼓地露面和發生。
到了老年以後,對生活所做的回顧和考察卻告訴我們這些人物和事件都是悄無聲息、不經意的從後門進入我們的生活根據我們到此為止所作的考察,我們還可以把生活比之于一幅刺繡品:處于人生前半段的人看到的是刺繡品的正面,而到了人生後半部分的人,卻看到了刺繡品的背面。
刺繡品的背面并不那麼美麗,但卻給人以教益,因為它使人明白看到刺繡品的總體針線。
一個人的高人一籌的智力,甚至最偉大的精神智力,也隻有到了歲以後,才會在言談之中顯示其明顯優勢,成熟的年齡和豐富的閱曆在許多方面無法跟高出一籌的精神智力相匹敵,但是,前者卻始終不能被後者所取代。
年齡和閱曆能使資質平平的大衆在面對具有卓越精神智力的人時,獲得某種的平衡彌補前提是後者還處于年輕的時候。
我這裡所說的是僅就個人情況而言,并不包括他們所創作的作品。
每一個出色的人,隻要他并不屬于那占人類的六分之五、隻得到了大自然可憐巴巴的賜予的人群,那麼,過了歲以後,他就很難擺脫掉對人的某種程度的憎惡。
因為,很自然地,他通過自己推斷别人,而逐漸對人感到失望。
他看到人們無論思想(腦)還是感情(心),甚至在很多情況下這兩者兼而有之,都不是與他同處一個水平線上,而是遠遠遜色于他。
他因而希望避免與這些人來往,因為一般來說,每一個人對獨處,即與已為伴的喜愛抑或憎惡,由他自身的内在價值所決定。
康德在《判斷力批判》一書的第一部分第二十九章的概言中也讨論了這種對人的憎厭之情。
如果一個年輕人很早就洞察人事,擅長于與人應接、打交道;因此,在進入社會人際關系時,能夠駕輕就熟,那麼,從智力和道德的角度考慮,這可是一個糟糕的迹象,它預示這個人屬于平庸之輩。
但如果在類似的人際關系中,一個年輕人表現出詫異、驚疑、笨拙、颠倒的舉止和行為,那反而預示着他具備更高貴的素質。
我們在青年時代感受到喜悅之情和擁有生活的勇氣,部分的原因是我們正在走着上坡的路,因而并沒有看見死亡因為死亡處在山的另一邊山腳下。
當走過了山頂,我們才跟死亡真正地打了照面。
而在此之前,我們隻是從他人的口中了解到死亡這一回事。
到了這個時候,我們的生命活力已經開始衰退,這樣,我們的生活勇氣也就一并減弱了。
這時候,抑郁、嚴肅的表情擠走了青春年少時目空一切的神态,并烙在了我們的臉上。
隻要我們還年輕,那麼,不管人們對我們說些什麼,我們還是把生活視為長無盡頭而因此揮霍時間。
我們年紀越大,就越懂得珍惜我們的時間。
到了晚年,每度過一天,我們的感覺就類似于一個向絞刑架又前進了一步的死囚。
從年輕的角度看視生活,生活就是漫長無盡的将來;但從老年的角度觀察,生活則是一段極其短暫的過去。
在人生的開端,生活所呈現的樣子,類似于我們把觀看歌劇的望遠鏡倒轉過來張望;在人生的末尾,我們則以慣常的方式用這望遠鏡視物。
隻有當一個人老了,亦即在他生活了足夠長的時間以後,他才會認識到生活是多麼的短暫。
在我們的青年時代,時間的步子慢悠得多,因此,在我們生命中的這最初四分之一時間裡我們不僅感到極其快樂,而且這段時間也還是最悠長的。
所以,這段時間留給我們最多的記憶;一旦需要,一個人講起在這段時間的事情遠甚于在這之後的中年期和老年期。
就像在一年中的春天,日子是令人難受的冗長,在生命的春天,日子同樣煩悶漫長。
但在這兩者中的秋天,日子卻是短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