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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上和騾子身上都是塵土。
緊接着又是一隊騾子和一輛大車。
這一車拉的是木材,我們開過的時候,趕騾的車夫向後一靠,扳上粗大的木閘,把車刹住。
在這兒一帶,土地相當荒蕪,滿山頑石,烤硬的泥上被雨水沖出道道溝壑。
我們順着一條彎道,駛進一個小鎮,兩側陡的展開一片開闊的綠色的山谷。
一條小溪穿過小鎮中心,房屋後邊緊接着一片片葡萄園。
汽車在一家旅店門前停下,許多旅客下了車,好些行李從車頂大油布底下被解開并卸了下來。
比爾和我下車走進旅店。
這是一間又矮又暗的屋子,放着馬鞍、馬具和白楊木制的幹草叉,屋頂上挂着一串串繩底帆布鞋、火腿、臘肉、白色的蒜頭和長長的紅腸,屋裡陰涼、幽暗,我們站在長條的木頭櫃台前,有兩名婦女在櫃台後面賣酒。
她們背後是塞滿雜貨商品的貨架。
我們每人喝了一杯白酒,兩杯白酒共計四十生丁。
我給了女掌櫃五十生丁,多餘的算小費,但是她以為我聽錯價錢了,把那個銅币還給我。
兩位同路的巴斯克人走進來,一定要請我們喝酒。
他們給每人買了一杯酒,随後我們買了一次,後來他們拍拍我們的脊背,又買了一次。
我們接着買了一次,最後我們一起走出來,到了火熱的陽光下,爬上車去。
這時候有的是空座,大家都可以坐到,那個剛才躺在鉛皮車頂上的巴斯克人這時在我們倆中間坐下了,賣酒的女掌櫃用圍裙擦着手走出來,和汽車裡的一個人說話,司機晃着兩個皮制空郵袋走出旅店,爬上汽車,車子開動了,車下的人都向我們揮手。
大道瞬間就離開綠色的上谷,我們又駛進叢山之間。
比爾和抱着酒袋的巴斯克人在聊天。
有一個人從椅子背後探身過來用英語問我們:“你們是美國人?”
“是啊。
”
“我在那裡待過,”他說。
“四十年前。
”
他是個老頭,皮膚黑得同其他人一樣,留着短短的白胡子。
“那裡怎麼樣?”
“你說什麼?”
“美國怎麼樣?”“哦,我當時在加利福尼亞。
好地方。
”“你為什麼離開呢?”“你說什麼?”“為什麼回到這裡來了?”“哦,我回來結婚的。
我本來打算再去,可我老婆她不愛出門。
你是什麼地方人?”“堪薩斯城人。
”
“我到過,”他說。
“我到過芝加哥、聖路易、堪薩斯城、丹佛、洛杉矶、鹽湖城。
”
他很仔細地念着這些地名。
“你在美國待了多長時間?”
“十五年。
然後我就回來結婚了。
”
“喝口酒吧?”
“好,”他說。
“你在美國喝不到這種酒吧,呃?”
“隻要你買得起,那裡有的是。
”
“你上這兒幹什麼來啦?”
“我們到潘普洛納來過節。
”
“你喜歡看鬥牛?”
“那當然。
難道你不喜歡?”
“喜歡,”他說。
“我看我是喜歡的。
”
過了一會兒,又說:
“你現在上哪兒?”
“到布爾戈特釣魚去。
”
“好,”他說,“願你能釣到大魚。
”
他同我握握手,轉身重新在背後的座上坐好。
他同我的談話引起其他巴斯克人的注目。
他舒舒服服地坐好了,每當我回頭觀望山鄉風光的時候,他總對我微笑。
但是剛才費勁地說了一通美國英語似乎把他累着了。
後來他再也沒說什麼。
汽車沿公路不斷地向上爬,山地荒蕪貧瘠,大小岩石破土突起。
路旁寸草不長。
回頭看,隻見山下展現一片開闊的原野。
在原野後面遙遠的山坡上是一塊塊翠綠和棕黃色相間的田地。
褐色的群山同天際相連。
山形奇特。
每登高一步,天際群山的輪廓也随之而改變。
随着汽車沿公路緩緩攀登,我們看到另一些山巒出現在南邊。
公路接着越過山頂,漸漸轉為平坦,駛進一片樹林。
這是一片軟木懈樹林,陽光穿過枝葉斑斑駁駁地射進來,牛群在樹林深處吃草。
我們穿出樹林,公路順着一個高崗拐彎,前頭是一片起伏的綠色平原,再過去是黛色的群山。
這些山和那些被我們甩在後面的被烤焦了的褐色山巒不同。
山上樹木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