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霧缭繞。
綠色平原朝前伸展着,被栅欄割成一塊塊,兩道縱貫平原直指北方的樹行之間顯現出一條白色的大道。
當我們來到高崗的邊緣,我們看見前邊平原上布爾戈特的一連串紅頂白牆的房屋,在遠處第一座黛色的山崗上,閃現出龍塞斯瓦列斯的修道院的灰色鐵皮房頂。
“那邊就是龍塞沃,”我說。
“哪兒?”
“那邊數過去第一座山上就是。
”
“這幾天氣很冷,”比爾說。
“地勢很高嘛,”我說。
“海拔該有一千二百米吧。
”
“冷死了,”比爾說。
汽車駛下山崗,開在奔向布爾戈特的筆直的公路上。
我們通過一個十字路口,越過一座架在小溪上的橋。
布爾戈特的房屋沿公路兩邊伸延、一條支巷也沒有。
我們駛過教堂和學校校園,汽車停下來。
我們下了車,司機遞給我們旅行包和釣竿袋。
一名頭戴三角帽,身上佩着交叉黃皮帶的緝私警察走上前來,
“那裡頭是什麼?”他指指釣竿袋。
我打開釣竿袋給他看。
他要求出示我們的釣魚許可證,我就掏出來。
他看了一下日期,就揮手讓我們通過。
“這就完事了?”我問。
“是的。
那還用說。
”
我們順着大街向旅店走去,一路上走過一些白灰粉刷的石頭房子,一家家人家坐在自家門口看着我們。
開旅店的胖女人從廚房出來同我們握手。
她摘下眼鏡,擦擦幹淨,再把它戴上。
旅店裡很冷,外面起風了。
女掌櫃打發一名使女陪我們上樓去看房間。
屋裡有兩張床、一個臉盆架、一個衣櫃,另外還有一幅鑲在大鏡框裡的龍塞斯瓦列斯聖母的鋼版畫。
風吹打着百葉窗。
這間房位于旅店的北部。
我們梳洗完畢,穿上毛衣,下樓走進餐廳。
餐廳地面鋪着石塊,天花闆很低,牆上鑲着栎木壁闆。
百葉窗全部關着,屋裡冷得能看到自己嘴裡呵出的熱氣。
“我的上帝!”比爾說。
“明天可不能這麼冷。
這種天氣我可不願下河趟水。
”
隔着幾張木制餐桌,屋子盡頭的角落裡有一台豎式鋼琴,比爾走過去彈奏起來。
“我非得暖和一下身子不可,”他說。
我出去找女掌櫃,問她食宿費每天要多少。
她把雙手插在圍裙下面,連望也不望我一眼。
“十二比塞塔。
”“怎麼,在潘普洛納我們也隻花這麼些錢。
”她不做聲,光是摘下她的眼鏡,在圍裙上擦着。
“太貴了,”我說。
“我們住大旅館也隻不過花這麼多錢。
”“我們把浴室算在内了。
”“你們有沒有便宜點的房間?”“夏天沒有。
現在正是旺季。
”旅店裡隻有我們這兩個旅客。
算了,我想,反正隻住那麼幾天。
“酒也包括在内嗎?”
“哦,是的。
”“行,”我說。
“就這樣吧。
”
我回到比爾身邊。
他對準我呵氣,來說明屋裡多冷,接着又繼續彈琴。
我坐在一張桌子邊看牆上的畫。
有一幅上畫着些兔子,都是死兔子,另一幅是些雉雞,也是死的,還有一幅畫的是些死鴨子。
畫面全都色澤暗淡,好象是讓煙給熏黑了。
食櫃裡裝滿了瓶酒。
我一瓶瓶地看了一遍。
比爾一直在彈琴。
“來杯熱的混合甜酒怎麼樣?”他說。
“彈琴取暖挺不了多長時間。
”
我走出屋去告訴女掌櫃什麼叫混合甜酒,怎麼做。
幾分鐘之後,一名侍女端着一個熱氣騰騰的陶罐進屋來了。
比爾從鋼琴邊走過來,我們一邊喝熱甜酒,一邊聽着呼呼的風聲。
“這裡頭沒多少朗姆酒啊。
”
我走到食櫃前,拿了一瓶朗姆酒,往酒罐裡倒了半杯。
“好一個直接行動,”比爾說。
“比申請批準強啊。
”
侍女進屋擺桌子準備開飯。
“這裡風刮得地震山搖,”比爾說。
侍女端來一大碗熱菜湯,還有葡萄酒。
後來我們吃了煎鳟魚,一道炖菜和滿滿一大碗野草莓。
我們在酒錢上沒吃虧。
侍女很腼腆,但是願意給我們拿酒。
老太太來看過一次,數了數空酒瓶。
吃完飯我們就上樓了,為了好暖和些,我們躺在床上抽煙,看報。
半夜裡我醒過來一次,聽見刮風的聲音。
躺在熱被窩裡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