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頭牛由貝爾蒙蒂來對付。
貝爾蒙蒂技藝高超。
但是因為他一場有三萬比塞塔收入,加上人們排了整整一夜隊來買票看他表演,所以觀衆要求他該表現得特别突出。
貝爾蒙蒂最吸引人的地方是和牛靠得很近。
在鬥牛中有所謂公牛地帶和鬥牛士地帶之說。
鬥牛士隻要處在自己的地帶裡,就比較安全。
每當他進入公牛地帶,他就處于極大的危險之中。
在貝爾蒙蒂的黃金時期,他總是在公牛地帶表演。
這樣,他就給人一種即将發生悲劇的感覺。
人們去看鬥牛是為了去看貝爾蒙蒂,為了去領受悲劇性的激情,或許是為了去看貝爾蒙蒂之死。
十五年前人們說,如果你想看貝爾蒙蒂,那你得在他還活着的時候趁早去。
打那時候起,他已經殺死了一千多頭牛。
他退隐之後,傳奇性的流言四起,說他的鬥牛如何如何奇妙,他後來重返鬥牛場,公衆大失所望,因為沒有一個凡人能象據說貝爾蒙蒂曾經做到的那樣靠近公牛,當然啦,即使貝爾蒙蒂本人也做不到。
此外,貝爾蒙蒂提出了種種條件,堅決要求牛的個頭不能太大,牛角長得不要有太大的危險性,因而,引起即将發生悲劇的感覺所必需的因素消失了,而觀衆呢,卻要求長了瘘管的貝爾蒙蒂做到他過去所能夠做到的三倍,現在不免感到上了當,于是貝爾蒙蒂的下巴由于屈辱而撅得更出,臉色變得更黃,由于疼痛加劇,行動更是艱難,最後觀衆幹脆以行動來反對他,他呢,完全采取鄙視和冷淡的态度。
他原以為今天是他的好日于,迎來的卻是一下午的嘲笑和高聲的辱罵,最後,坐墊、面包片和瓜菜一齊飛向當年他曾在這裡取得莫大勝利的場地,落在他的身上。
他隻是把下巴撅得更出一點。
有時候,觀衆的叫罵特别不堪入耳,他會拉長下巴,龇牙咧嘴地一笑,而每個動作所給他的痛苦變得愈來愈劇烈,到最後,他那發黃的臉變成了羊皮紙的顔色。
等他殺死了第二頭牛,面包和坐墊也扔完了,他撅出狼下巴帶着慣常的笑容和鄙視的目光向主席緻禮,把他的劍遞到栅欄後面,讓人擦幹淨後放回劍鞘,他這才走進通道,倚在我們座位下面的栅欄上,把腦袋俯在胳臂上,什麼也不看,什麼也不聽,隻顧忍受痛苦的折磨。
最後他擡頭要了點水。
他咽了幾口,漱漱嘴,吐掉,拿起鬥篷,回進鬥牛場。
觀衆因反對貝爾蒙蒂,所以就向着羅梅羅。
他一離開看台前的栅欄向牛走去,觀衆就向他鼓起掌來。
貝爾蒙蒂也在看他,裝作不看,其實一直在看。
他沒有把馬西亞爾放在心上。
馬西亞爾的底細他了如指掌。
他重返鬥牛場的目的是和馬西亞爾一比高低,以為這是一場勝利早已在握的比賽。
他期望同馬西亞爾以及其它衰落時期的鬥牛明星比一比,他知道隻要他在鬥牛場上一亮相,衰落時期的鬥牛士那套虛張聲勢的技藝就會在他紮實的鬥牛功底面前黯然失色。
他這次退隐後重返鬥牛場被羅梅羅破壞了。
羅梅羅總是那麼自如、穩健、優美。
他,貝爾蒙蒂,如今隻偶爾才能使自己做到這一點。
觀衆感覺到了,甚至從比亞裡茨來的人也感覺到了,最後連美國大使都看出來了。
這場競賽貝爾蒙蒂真不願參加,因為隻能落得讓牛抵成重傷或者死去的下場。
貝爾蒙蒂體力不支了。
他在鬥牛場顯赫一時的高潮已經過去。
他覺得這種高潮大概不會再有了。
事過境遷,現在生命隻能閃現出星星點點的火花了。
他還有幾分舊時鬥牛的風采,但是已經毫無價值,因為當他走下汽車,倚在他一位養牛朋友的牧場的圍欄上審視牛群,挑選幾頭溫順的公牛時,事先就已經使他的風采打了個折扣。
他挑的兩頭牛個頭小,角也不大,容易馴服,但當他感到風采重現的時候——在經常纏身的病痛中閃現出一丁點兒,而就這麼一下點兒也是事先打了折扣而提供的——,他并不感到痛快。
這的确是當年的那種風采,但是再也不能使他在鬥牛中得到樂趣了。
佩德羅.羅梅羅具有這種了不起的風采。
他熱愛鬥牛,依我看他熱愛牛,依我看他也熱愛勃萊特。
那天整個下午,他把他表演鬥牛的一招一式的地點控制在勃萊特座位的前面。
他一次也沒有擡頭看她。
這樣他表演得就更出色了,不僅是為了她表演,也是為了他自己。
因為他沒有擡頭用目光探詢對方是否滿意,所以一門心思地為自己而表演,這給了他力量,然而他這樣做也是為了她。
但是并沒有為了她而有損于自己。
那天整個下午他因此而占了上風。
他第一次出場把公牛引開的表演就在我們座位的下面。
公牛每向騎馬長矛手發動一次沖擊後,三位鬥牛士就輪番上去對付公牛。
貝爾蒙蒂排在第